不过,过得一阵子,戚淑婉渐渐醒悟过来了。
自从宫中下聘后京中早已流言四起,纵然她不在意,却可想而知外头有些话只会比赏花宴上徐家四小姐对她说的那些更加难听。然而在宁王骑马护送她回戚家后,流言没有消失,可再不是从前的那些。
宁王倾慕于戚家大小姐的说法渐次传开。
在所有人眼里,倘若王爷有心求娶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抢夺继妹婚事的流言少了,为戚淑静抱不平的声音同样少了。尤其是在外人眼中宁王鲜明的态度,让这桩婚事不再变成京中贵人们的饭后谈资。
这之后,戚淑婉又挑着去赴过几次宴,夫人与小娘子们面上皆待她客气。
如徐四小姐当面言语嘲讽那样的事再未发生。
可能……
宁王自己其实也不想有太多不好的传闻?
没有机会同宁王确认,当真有机会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戚淑婉只能这样浅浅猜测。悄然之中,春光日渐消散,不觉四月将至,娘亲的忌日也到了。
戚淑婉早早起身,未施粉黛、打扮得格外素净,带竹苓出门去白云寺祭奠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尚在襁褓中时娘亲便已病逝,因而她对与娘亲的相处没有任何记忆。为数不多的了解也是从崔姨母口中听来的,可是崔姨母后来也走了,唯有每年来白云寺祭奠娘亲的习惯保留下来。
到得白云寺,戚淑婉先去大殿上香,之后才被小僧人引着去小佛堂。
她将竹苓留在佛堂外,独自进去。
跪在供奉着娘亲灵位与长明灯的香案前,戚淑婉磕过三个头,起身后双手合十闭眼向娘亲祈愿。得幸重来一世,她希望这一世平安顺遂。
念头起,不免心生恍惚,记忆被拉回很久之前的从前。
上一回她这般年岁的时候刚嫁给崔景言不久,心中存着无限期盼,盼望着日子会越来越好。
那时独自来白云寺祭奠娘亲,是因为崔景言不愿陪她前来。她也怕误他正事,没有计较,乃至在寺中对着佛祖祈祷,希望崔景言得偿所愿,顺利考取功名。
后来崔景言果然高中状元。
但她对佛祖许下的夫妻恩爱、诸事顺遂的心愿一个也未能成真。
今时今日,却再也没有那样的心境。
她也不再傻乎乎去向神佛祈求什么夫妻恩爱。
宁王……
希望他有生之年,能过得开心一点儿罢,以她前世记忆算一算,宁王是连一年也熬不过了。
年纪轻轻丧命终究有点儿可怜。
戚淑静选择抛弃这门婚事,大抵是没有法子救他,而她更无能为力。
在小佛堂待得许久戚淑婉方才出来。
见晌午将至,也不着急回去,她又带上竹苓去吃斋饭。
白云寺中一株榕树下,崔景言长身玉立,正与暂且寄住寺中的同窗旧友叙话,忽而似瞥见廊下一道熟悉身影走过。他朝那道身影望去,几息时间辨认出对方身份,是他的表妹戚淑婉。
瞧见戚淑婉,见她荆钗布裙打扮得异常素净,缓缓记起今天是姨母忌日。
幼时,母亲这一日常带着他去接上表妹来白云寺祭奠。
那时的戚淑婉喜欢黏在他身边一口一个表哥。后来崔家落魄,他们见面少了,偶尔见面戚淑婉也十分安静,小时候甜甜喊他表哥的模样再未见过。
如今想来,与她在永安侯府的处境有莫大关系。
“崔兄在瞧什么?”同窗顺着崔景言视线望过去,什么也没能瞧见。
崔景言收回视线淡淡道:“认错人了。”
白云寺的斋饭味道很不错。
戚淑婉和竹苓饱餐一顿,在寺中略逛一逛消食,未想有个小僧人走上前问:“可是戚大小姐?”
“寻我家小姐有何要事?”
竹苓上前一步,挡在戚淑婉身前。
小僧人道:“是有位施主想要见戚大小姐,小僧只是帮忙传个话。”说罢,他冲戚淑婉摊开手,手中一朵绢花所作的桃花,“这是那位施主交给小僧的信物,说戚大小姐一看便知。”
竹苓微讶中回头去看戚淑婉:“是……”
戚淑婉眉心微拧,心下生出些许不解,宁王要见她,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但以绢花所作桃花为信物,也不该有旁人了。
想着左右在寺庙里,戚淑婉点点头,请这位传话的小僧人带路。
小僧人便带戚淑婉和竹苓往后院去。
一路过去,香客渐少,四下里亦越来越安静。直至将戚淑婉和竹苓带到一间厢房外,小僧人停下脚步,示意要见戚淑婉的人在里面后,先行告退。
竹苓上前敲门,敲得三声,无人回应,但小僧人已不见踪影,无处相问,唯有再敲门三下。
这一次厢房的门开了。
厢房里却冲出几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
他们挥舞手中长棍,朝戚淑婉和竹苓的身上招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