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胥接了电话。
小胥接电话了。
电话接通,漆颐来不及分辨小胥的语气,在刘衡子的注视下匆匆问道:大概多久过来?
随后才想起来说:收拾好了。
刘衡子一直在看她,在很近的地方看着她。刘衡子的眼神很陌生,最近漆颐时常察觉出这种陌生感,刘衡子看她不像是在看已经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年多的室友,反而像在看一个买回来以后不那么满意的商品——就像看漆颐买的扫地机器人。
小胥没说别的,撂下一句“十分钟后下楼”挂了电话。
小胥从来干净利落,小胥执行力超强。
十分钟。
短暂而又漫长的十分钟。
读着秒的体感就很漫长了。
在一双眼睛注视下读秒,度秒如年。
漆颐能感觉到室内的空气在沉默中逐渐变得紧张而焦灼。
气场是种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它的的确确能让人感觉到。沉默为它增加了分量,让它愈加沉重,压抑。
她明明可以说些什么,哪怕是一些客套的场面话。哪怕脑子已经组织好安抚刘衡子的语句。
然而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肩上,漆颐说不出。
她不想说。
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空气重新流通,可是漆颐不愿意。她不想再重复无休止无止境的盘问式对话。
——“我是不是跟你一起生活最久的?”
——“谁对你最好?”
——“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
刘衡子对她是很好。在她过去有限的人生里,除了奶奶以外,刘衡子是与她朝夕相处最久的人。
刘衡子和她发生对话的日子,甚至……比小胥还多。
但是她总是说不出“最好”,也不愿意设想分别时的压力。
漆颐知道刘衡子不会轻易放她走。刘衡子或许已经单方面认定她不是“去朋友那边几天”而已,因此在沉默中酝酿着什么。
她认识刘衡子的时间点和地点太微妙,微妙到她偶尔隐约觉得刘衡子以此为要挟,牢牢把持着她。但往往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漆颐就手动把它摁回去。
奶奶从小教育她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可是奶奶没讲过,泉眼被淤泥堵死涌不出泉水了怎么办。
“别忘了去精神病院复查!”
一句话,高亢到刺耳。
仿佛铡刀挟卷风声与寒意当头劈下来。
令漆颐意外的是,这一刻她的心情很平静。小胥提醒她跟刘衡子说再见,她于是做了一次曼曼教她的鼻吸口哈式呼吸。
情绪平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紧张。
她只是循着声音往回看。
刘衡子眼里有一抹残忍的笑意,漆颐在其他人眼中看到过,所以认得出来——她没想到会在刘衡子眼中看到这样的笑意,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残忍,和那种明知道就是盘剥你而你毫无反手之力的快意。
但这抹笑意很快变成了惊异。
一道黑色身影猎豹似的掠过漆颐。
那瑞一边快步往刘衡子方向走一边晃着手里的瓶装可乐。
走到刘衡子面前,那瑞单手打开了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