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见鸦伸出手去,在离谱子的近处放开手。
顿了一下,又再度伸手。
……还是没有碰上去。
他有些不甘心,虽年龄尚小,却第一次无师自通,学会站在局外清醒残忍地审视自己——
年幼,先天性白化病,身体虚弱,高烧不退,连一场流感都会在他身上放大无数倍,能夺走他的生命。
小初见鸦只有无能为力,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呆呆伫立在大雪纷飞废弃小屋的门口。
那明明只是琴谱,却像他怎麽也触及不到的一个世界。
然後他咬牙,伸手,还是紧紧攥住了乐谱,将它抱在怀里,和雪白病被一起盖住身体。
他活不了多久。
既然注定活不了多久,为什麽不去做他喜欢的事?
名动世界的作曲家母亲拒绝治疗,家中病逝,临死前为孩子留下癫狂诅咒般的遗言。
同一时刻,小初见鸦牵着父母的手,再一次走进医院。
他心想,我看不见的远处,在同样的时刻,会有另一个少年代替我有健康的身体,在我输液丶吃药丶沉沉入睡的时候面对满墙乐器择一拿起。
他有着与我如出一辙的热爱,他是另一个理想中的我。
遥远的相似性。
……
“没关系,你肯定是有救的。”
“有救?”
“好吧我知道你讨厌医院,”爱德华医生虽没听懂,却仍安慰初见鸦的思绪,笑着说,“为了你没剩多少的免疫力考虑,我们先不打点滴,换一种药吃,给你开的药一天喝三次每次10mL……好吧我也知道你讨厌喝药。”
“是很讨厌。”
“但你喝药很努力不是吗?药苦的时候就用吸管喝或者喝完漱口,每次都能撑下来。别担心,孩子,你还很年轻,依然能活很久。”
初见鸦一笑:“没必要活很久。”
“人还是要活的。”
初见鸦指尖敲着温水的玻璃杯,没什麽情绪地说:“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六十岁还在舞台上。”
“你明明就很想那样,很想一生都能从事音乐,就像我一生从事医疗,即使老了也在为你治病一样。”爱德华先生指指自己的白胡须,半开玩笑地说,“欺骗自己不是一个好习惯,孩子。”
初见鸦饮尽杯中的水。
“不说了,队友还在外面等我。”他拿起桌上的药,闲闲一挥手,“就这瓶药?那我先拿回去了,下次再见。”
一墙之隔。
郁宿抱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病房外。昨天的玫瑰都被遗弃,今天新买的花刚从花店定制出来,比昨天堆叠在桌上的复制品更多更鲜艳漂亮。
他一言不发,伫立高层,垂眸,透过落地窗看地面缩到小点的朦胧的车水马龙。
医生没有听懂的言下之意,他听懂了。
医院普遍做有昂贵隔音,防止打扰患者的休憩。
其实很难听见一楼的儿童打闹和汽车鸣笛。
如果此时隔壁病房有人在弹钢琴,声音也许也轻得微不足道。
……不对。
初见鸦应该身体前倾丶执起他的手,恳切又诡谲地求他应允他一同殉葬,这才是一位载入史册的登上王位的君王该做的事。
但他一定不会这麽做的。
甚至,如果真的有抛弃自己的一天。
初见鸦一定会无动于衷,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展开一个不轻不重的微笑,对他说。
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