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不上去就让它断。”初见鸦挣开他的手,後退一步,与他拉开一个安全疏离的距离。散落的乐谱溅起细雪般的纸片,“断在舞台上,总比烂在病房里生锈更强。”
郁宿不再开口。他只是缄默着。
在他们身後,林琳琅默默把脸埋进吊镲後面,谢知柬给贝斯调音的动作停在半空。
温与付看着郁宿弯腰,拾起地上的乐谱,用一支红笔,将所有降调的标记一一划去。新的湿润的墨迹覆盖旧痕,犹如一层新结的血痂。
***
今日的赛事流程是提交终曲。
晚九点,训练结束,郁宿眼眸很冷,吹破一个泡泡糖,轻响格外刺耳。显而易见地比白日里更不高兴了。
初见鸦又请了不公开原因的假期。
他询问温与付,对方三缄其口,只给他不负责任的“他在医院有点检查要做”一句话。
置顶的对话框里,再多的消息发送出去,都如石沉大海。
“Crow?”
“发生什麽事情了,可以告诉我吗?”
“如果不开心,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一定要让我知道。——或者是我做错了什麽吗?(っд`)p”
“在病房要开恒温空调噢,当心换季感冒(〃≥▽≤〃)”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づ ̄3 ̄)づ~”
郁宿的指尖悬在最後一句消息上方,停顿,聊天框里攒动的光标像在嘲笑他,对方头像旁始终没有冒出红点。
仿佛初见鸦消失的时间里,全世界都与他签订了一份无形的保密协议。
他划灭了无人回应的手机屏幕。
九点二十分,RNR赛事直播间的夜间流量开始爬坡。
健身房独占整整一层,空间开阔。室内从力量训练区到自由重量区,又从有氧器械到多功能综合训练机,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郁宿刷ID卡,感应门滑开。
早上直播间没看够的粉丝们,此刻注意到他的出现,呼朋唤友一拥而入,在线观衆人数暴增,上涨到可怕的数字。
郁宿检查蓝牙耳机,确保播放列表停留在初见鸦录的练习曲的无限循环。接着开始先做深蹲,金属杆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入肩胛骨。每隔三十秒,他会稳定地瞥一眼手机。十五分钟後,他一言不发地换到跑步机上。
弹幕默默观察,开始猜测。
【等谁的消息?】
【小情侣冷战就是劲啊。】
【等Crow的!必然是Crow的!!】
……
“叮”的一声,感应门再次滑开。斯蒂文斯戴着鸭舌帽,走了进来。
这位合唱指挥系出身的主唱,所会的乐器和摇滚常用乐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拥有令人移不开眼的精健肌肉,在乐队里不负责任何演奏部分,只按着话筒带动全场的气氛。
房间中央放置两排整齐的跑步机和动感单车,他很早就看中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比他更早抵达。
斯蒂文斯眯起眼睛。
房间中央,郁宿站在跑步机边,显然刚从跑步机下来。黑发上披着半湿的毛巾,戴着半截护指运动手套,手中一瓶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汽。刚刚拧开瓶口。
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的线条结实而悍利,是典型的宽肩窄腰,和他一贯展露在人前的无害的表象全无关联。
一看便知,以往不过是在某个人面前才有的僞装罢了。
“叮!”
又一张选手身份ID卡刷新。
鹤曜时踹门的动静过大,人未到声音先至,招摇过市,狂妄入场。
“让老子去挖Crow?你怎麽不干脆让老子抢了Sleep那傻逼的位置,然後跟他告白?”
他对电话另一端大吼,镶满铆钉的护腕撞在器械架上,火星四溅,给直播间投掷下一枚深水炸弹。
“草,Crow写的《DieForMe》的副歌和弦进行,C7直接切到Ebmaj7,属和弦替代玩成音阶断层,你听不出来他是在模仿SonnyRollins的次属音诡计?”
“什麽,电吉他之间亦有差距?所以你懂个屁?Sleep那套布鲁斯音阶早该进坟墓了,现在流行的是老子的全音阶和弗里吉亚调式!”
斯蒂文斯不知出于什麽心态,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在两人之间打量。
而被称作“Sleep那傻逼本人”的少年,只在听到Crow名字的一刻,漫不经心地擡了擡眼。後续喝一口水,用手背擦去唇角的水渍,看不出任何情绪。
鹤曜时没有立刻注意到他们,全心全意地和队友激烈对线。
直至最後,他相当不耐,压低声音对电话那边吼了一句“回去扒谱”,恶狠狠甩手机截断通话。
偌大的健身房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