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鸦:“……真把我亲吐血了急的又是你。好了,放手。”
郁宿不言不语。
这动作未免太过亲昵又沉重了。初见鸦一直在推开郁宿,面对注定分离的结局,推开也是一种对对方的保护。
“不放。感觉我一放手,Crow就会从此消失了。”
“这是什麽话。”
“如果世界里没有你,我应该是谁,我又应该在哪里呢?”
“你就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啊……”
这麽说着漫无边际的一问一答,郁宿又逐渐没有声音了。
等初见鸦擡头,瞳孔微微扩大。他看见郁宿眼角泛着不正常的红,浅色的虹膜上浮着一层水光,像是融化的琥珀。
……水光?
初见鸦不由微微怔住,声音哽在喉咙里,挣扎的动作也跟随着卸了力。
郁宿在哭。没有抽泣,没有颤抖,只有一边为他急切擦拭血渍,一边无言地看着他。泪无声地顺着下颌线滑落。
泪水落在初见鸦的脸上,泪水的咸味微泯进唇,滚烫灼人。
“什麽啊。原来……你会哭啊。”
郁宿低头咬住初见鸦的衣领,把脸埋进对方颈窝。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布料,初见鸦感觉到锁骨处细微的颤动。
他的体格起码是初见鸦的两倍,按理说会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却小心收了力度,像受尽主人的抛弃,却依旧恋恋不舍回来找主人安慰的大型黑色杜宾犬。
“对不起。Crow,你母亲告诉我有新手术。”郁宿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成功率有33%。”
初见鸦垂眸盯着他衬衫上的血渍看了几秒,笑起来:“这麽高?我之前倒没想象过还有手术的可能性,看来我的运气还算可以。”
“我要听你亲口答应。”犬齿若即若离地磨蹭初见鸦的耳垂。
“好啊。”初见鸦平淡地说。
郁宿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忍不住直起身。
初见鸦扯过他的领带,在指间缠绕几圈,猛地拉近:“我有条件。”红眸里闪着挑衅的光,“手术当天,你要在手术室门口弹我们的曲目。总决赛曲目叫什麽?弹到……我出来为止。”
郁宿:“成交。但如果你敢死——”
“你就殉情?”初见鸦讥讽地挑眉,指尖却温柔地抚上郁宿的脸颊,“老套。”
指尖仍有泪意,湿漉漉的,冰山在无声坍塌成湖,面前的人像是被弃养的大型犬对他提出控诉。
这下初见鸦彻底败下阵来。
可以承认了。
并非没有愧疚。
只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是很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也害怕啊……”初见鸦帮郁宿拭去泪意,微微一顿,“害怕让你露出这种表情。”
声音很轻:“如果活不到终选怎麽办?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怎麽办?我很害怕……你知道以後会伤心啊。怕到……只能写遗书来练习告别。我没有想这麽快给你们看,原定的计划是,遗书只有死後才会公布,我觉得很抱歉。”
软弱这个词和初见鸦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对软弱的表达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初见鸦闭上眼,等郁宿给他定下答案,却听见郁宿的声音在发抖:“你为什麽总是不懂……”
初见鸦惊讶地复又睁开眼睛,见郁宿将额头抵上他的,在彼此能看清每一寸眸光的近距离里,对入了一双情绪快要满溢出来的眼眸。
朦胧又潮湿,仿佛被黄昏熔化的云霞,暗处倏忽转动的宝石浮着一层液态的金黄光雾。
郁宿嗓音沙哑,呼吸灼热:“我比‘死亡’更贪婪……死亡只会带走你,而我,你的眼泪丶颤抖丶甚至痛苦,我全都要私藏……因为……我现在……连你的痛苦也一起爱着。”像是要把所有未说的话都烧进他的骨髓里,“怎麽样……怎麽样你才能被我拽回这个世界啊!”
监护仪发出一声长鸣。血压和心跳的数值开始攀升,但这次没有人惊慌。
初见鸦哑声笑了,拉长声音:“贪得无厌啊,Sleeeeep先生……”
“喂。”红眸微闪,伸手扯了扯郁宿的头发,“玻璃窗上的乐谱……为什麽是反着画的?我可不记得音乐学院教过学生反画乐谱的方法,可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郁宿的动作顿了一下,薄唇抿紧,掩去了所有情绪:“因为,正着的谱子是给活人听的。”
“反着的……是给死神看的战书。赌一把,赌我能不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就像你第一次晕倒时那样。”
初见鸦盯住他,即使他想隐藏,也不放过一丝一毫他的表情,红眸点燃两簇跳动的火焰:“……你输定了。”
郁宿的呼吸一滞,随即狠狠咬上他的唇,又一次,血腥蔓延。
“试试看。”他低声说。
没办法。伟大的摇滚乐的King,偶尔也要签订赔本的条约。
初见鸦接受了这个吻。等话音落下,他仰头靠近他的眼睛,慢慢地丶全神贯注地,吻去那些咸涩的泪:“说好了。那就用这个当契约——”
“你每流一滴泪,我就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