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对吧!
门关上了。初见鸦微微垂眸,指尖陷进医院有些硬实的被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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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宿坐在便利店窗前。
他嚼着新出的草莓味泡泡糖,却不吹泡泡,任由软糖在齿间化开,甜腻的香精味弥漫开来。单手托着下颌,凝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
玻璃倒映出他的轮廓:黑发,比平日更苍白冷冽的面色。电吉他靠在桌边。
外界的粉丝看他,如同看一成不变的黑夜,低调,温和,甚至可以称之为毫无攻击性的。
摇滚新星从不缺钱,作为老牌音乐世家的独子,家底更是足以买下整条街的便利店。
但他偏爱这种廉价又随处可见的丶24小时营业的场所,就像偏爱深夜仍亮着灯的乐器行。明明打烊了却还留着展示柜的灯,隔着玻璃能看见里面沉睡的吉他,安静地等待被唤醒。
郁宿最为擅长等待。他度过了匮乏的前十七年的人生,等来了初见鸦的出现。又等了两天两夜四十八个小时,等来了初见鸦的醒来。
可是醒来之後呢?他还没有想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双红色的眼睛。
手机震动。来自初母,是昨天刚刚添加的号码。
郁宿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泡泡糖彻底失去甜味,变成一团乏淡无味的胶状物黏在臼齿上。
【新手术方案已确定。成功率33%,但……总要试试。】
【Sleep同学,我们家其实对你很放心哦。能否拜托你告诉见鸦?他只听你的。】
郁宿沉默片刻,从一边的琴包里取出电吉他。白金色的涂层在灯光下泛冷光,旁人以为他要弹琴。却见他指尖微微用力,在指腹下,吉他弦绷紧。
一声重响。
E弦断裂,指尖绽开一道血线。
晌午,郁宿登记信息,推开初见鸦的病房门。
初见鸦正低头翻乐谱,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擡:“终于舍得回来了?”
郁宿:“……”
郁宿微微低头走到床边,没说话。
初见鸦顿了顿,决定先发制人:“遗书你看到了?”
郁宿:“……”
“没有什麽感想吗?会笑吗?啊,该不会要哭了吧?”
郁宿:“……”
“你在前几天说想和我聊聊,现在正是好时候。”
“说起来,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初见鸦的指尖敲了敲手中的乐谱,“‘CrowQuill’九个字符,‘Sleeeeep’八个字符,虽然数量不一样,但写出来长度正好相等。我觉得有点腻歪,所以没写进遗书里面。”
他擡眼,红眸里带着挑衅的笑意:“这不会才是你起名的真实目的吧?嗯?在遗书上也要显得工工整整?野心勃勃啊,我以前怎麽没发现呢……”
郁宿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手腕比昏迷前更细了,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
“等等——”初见鸦下意识要挣脱,却又顿住。对方的掌心滚烫,指腹的琴茧轻轻触碰着他今晨的静脉输液留下的针孔。在雪花纹身的位置。
他败下阵来,声音轻了不少。
“怎麽,现在连我的遗嘱都要管?”
“……Crow,我不该管?”郁宿俯身逼近,终于说出初见鸦进入ICU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觉得人会有转世吗?”
“不会。”
“所以,等什麽你死以後的转世?不如缠死吧。”郁宿的呼吸灼热,“我要跟在你的身边,永远缠着你。”
初见鸦一顿:“你干什麽?”
郁宿单膝压上床沿,将单独拆出的吉他弦缠绕上初见鸦的足踝,勒出殷红痕迹:“你不是喜欢把什麽事都藏起来吗?那我就,缠你到死为止好了。”
初见鸦错愕地眨眨眼,简直要被气笑。郁宿有些时刻的不通人话,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他擡脚就踹,却被一把扣住小腿的脚踝。郁宿的指节按在那道吉他弦的红痕上,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骨骼,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疯子!”初见鸦挣扎着去抓他的衣领,被对方反手按在床头。
乐谱散落一地。初见鸦匆匆喘息着,血压数值飙升,滴滴滴滴,心电图变成杂乱无章的折线。
郁宿充耳不闻。他用另一只手掐着初见鸦的下巴吻上去,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这个吻带着铁锈味的惩罚性质,直到初见鸦的指尖陷入他按住他的手臂,才稍稍放松力道。
“对,我疯了。”郁宿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顿,“你签遗体捐赠的时候,怎麽没想过我会疯?”
一吻结束,初见鸦却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郁宿的衬衫前襟,绽开一朵红花。
郁宿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表情像是按下暂停键的机械,所有绝望和疯狂都凝固在脸上。
他来不及伸手拿桌柜上的纸巾,扯开自己的衬衫,用干净的内侧布料擦拭初见鸦的嘴角。
初见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