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王志远再次见到苏洛,是在五年後的一场商业酒会上。
彼时苏洛正站在宇文杰身边,一身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指尖夹着香槟杯,侧脸在水晶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他在听宇文杰说话,偶尔微微颔首,眼底的笑意是王志远从未见过的松弛——那是被妥帖安放後的舒展,像被春雨润透的青竹。
王志远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酒液晃出细珠溅在虎口,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暴雨夜。苏洛浑身湿透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攥着他和陈汉的亲密照片,眼神碎得像被踩烂的玻璃,问他“三年感情是不是都是假的”。
那时他被陈汉的挑唆蒙了心,竟脱口而出“你又算什麽东西”。
後来苏洛跳了河,他才在苏家送来的遗物里看清真相——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示好”,是豪门少爷笨拙的真心;那些被他嫌弃的“廉价”礼物,是苏洛省下饭钱买的限量版袖扣;甚至连他随口提过喜欢的那盆兰花,苏洛都悄悄托人从国外运回来,摆在他办公室窗台上。
而他,亲手把那份真心碾碎了。
“王总?”身边有人轻唤,是合作方的代表,“听说令郎周岁宴办得很热闹,恭喜啊。”
王志远回过神,扯出个客套的笑:“多谢。”
他确实结婚了,对方是门当户对的李家小姐,性情温和,去年为他生了个儿子。家里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场盛大的婚礼不过是场精心编排的戏——演给王家的脸面看,演给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看,也演给那个永远不会再看他一眼的人看。
宴会中途,他借口透气走到露台。晚风带着凉意,刚点燃一支烟,就看见苏洛和宇文杰也走了出来。
“烟味重,离远点。”宇文杰自然地将苏洛往自己身後带了带,语气里的护短藏都藏不住。苏洛笑着推了他一下,目光扫过王志远时,平静得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恨,也没有怨。
那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让王志远心慌。
他掐灭烟,转身想走,却听见苏洛轻声说:“听说王总添了位公子,恭喜。”
王志远脚步一顿,回头时正对上苏洛的眼睛。那双曾盛满爱意和绝望的眸子,如今清澈得像一汪深潭,映不出他的狼狈。“谢谢。”他喉咙发紧,“你……你们还好吗?”
“很好。”宇文杰揽住苏洛的腰,笑意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准备下个月去瑞士滑雪,苏洛说想看看雪豹。”
王志远喉结滚动,说不出话。他想起苏洛以前总念叨着想去瑞士,说那里的雪干净得像糖,可那时他总以“忙”为借口推脱,转头就陪陈汉去了马尔代夫。
“那……祝你们玩得开心。”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宴会厅,妻子李薇走过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怎麽去了这麽久?儿子在家该闹着找爸爸了。”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张阿姨刚发来的,他正抱着你的领带啃呢。”
照片里的小男孩皱着鼻子,手里攥着条深蓝色领带,正是当年苏洛送他的那条——他没舍得扔,也没再戴过,就那麽压在衣柜最底层,直到儿子出生,被保姆翻出来当成了玩具。
王志远看着照片,忽然笑了。
李薇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他握住妻子的手,掌心的温度很踏实,“就是突然觉得,这样挺好。”
是啊,这样挺好。
没有撕心裂肺的悔恨,没有求而不得的执念。儿子会在清晨扯着他的头发叫“爸爸”,妻子会在傍晚端出温热的汤,他会在周末陪他们去公园喂鸽子。那些关于苏洛的惊涛骇浪,终究成了後视镜里的风景,模糊在日常的烟火气里。
散席时,他看到苏洛和宇文杰相携离开的背影,两人的笑声被晚风送来,轻得像羽毛。
王志远抱着妻子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回家吧,想儿子了。”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他知道,有些人注定是用来错过的,就像那年盛夏泮池的水,冷得刺骨,却也彻底浇醒了他——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弥补,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把往後的日子,过成寻常。
挺好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