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夜色渐浓,某高层公寓内一片寂静,室内厚重的窗帘拉得严密隔绝了窗外所有光线,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昏暗静谧的房间中骤然响起,深陷在被褥之间还未睡醒的人不由得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枕边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吵得心烦。在看清来电显示是谁後,他重新阖上眼声音沙哑地对着电话喊了声:“妈。”
“你在睡觉?”薛瑶不太确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食材我都给你备好了,快点起来过来。今晚还有我的几个朋友要过来,你穿得像个人点儿。”
南山握着手机翻了个身:“就煮个火锅,水开了往里放肉就完了,两分钟的事儿。那饺子我一会儿过去下,那玩意儿熟得也快,您再让我睡半个小时哈。”
“半小时?”薛瑶冷哼一声,下了最後通牒,“五分钟後我要见不到你,你就等着我去抓你吧。”
随着电话挂断,只有一人的房间里恢复了如往日一般的寂静。南山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手腕搭在额头上又眯了两分钟,才睁开眼下床,踩着拖鞋去了浴室。
每年除夕他都会去薛瑶那儿陪她过年,每年必备节目无外乎就是他下厨做一桌子菜,陪薛瑶看春晚重播看到凌晨,最後再和她那些朋友们吃吃喝喝打一晚麻将,这一套流程下来,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才能阖眼。
等南山遵照他母上大人的叮嘱穿得像个人样准备出门时,早过了薛瑶所说的十分钟。
“叩叩”房门被人从外敲响,南山穿着外套的手一顿,他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里想着薛瑶不能真来抓他了吧,立马穿好外套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给他母上大人开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卷着刺骨的冷意一同席卷而来,在看清等在门外的那张脸时,南山整个人仿佛被冰封住了一般,瞬间怔在了原地。
心脏骤停後便是不比寻常的跳动,每一下都像是要震破胸腔。
四目相对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尘封已久的记忆被人再次唤醒,连根拔起的还有从心口处迅速蔓延至四肢的痛,丝丝缕缕密密麻麻地牵扯起他的每根神经。这几年来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钱夹最里层泛黄的照片,翻来覆去看过千万次的合照和早已起了毛边的红线,都遥遥不及此时的相视一眼。
宋随穿着一件驼色大衣站在门外,室内温暖的灯光从半开的房门中倾斜出来半映在他那张冷白病态的脸上,只是看着那双与记忆中无异的眼睛,南山都能清楚感受到他那该死的不受控的心跳。
“南山……我很想你……”他听见面前人说。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宋随带着一身寒意站在南山面前,看着他愈发锋利的眉眼觉得既熟悉又遥远,曾经用目光一遍遍临摹过的轮廓时隔几年如今又可重见,他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南山便从一瞬的怔愣中回过神来,而後注视着他的眼睛,眸底的冰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我不想见你,滚。”
眼见房门又要被人关上看不到这张脸,宋随顾不上考虑那麽多,本能地伸手去拦,厚重的木板猛地砸在手背上,宋随拧眉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泄出了声痛哼,额上当即便疼出了一层冷汗。
南山闻声回头,眼神扫过他垂在身侧看不出状况的左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压抑许久的风暴再也抑制不住,紧盯着宋随的双眸里尽是愠怒。
“嘭”的一声巨响,大门由人从内猛地关上,宋随被人拽住衣领狠狠摁在墙上的同时,手里拎着的盒子落在了地上。身後是坚硬冰冷的墙壁,身前是南山那张近在咫尺却盛满怒意的脸。
“你为什麽还要出现?你当初不是扔下我自己走了吗,现在为什麽还要出现?”南山下颌线条紧紧地绷着,纯粹如墨的黑眸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当初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让我出国我就出国,後来说消失就消失,现在又说出现就出现。宋随,你把我南山当什麽了,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狗听话了你还会给他扔根骨头,那我呢?我这麽听话你是怎麽对我的,好心施舍了我一场为期四天的梦吗?”
梦醒了,人也就走了。
南山的质问和怒音里难掩的悲伤,在无形中化为了一把最锋利最具有杀伤力的匕首,刀刀直刺宋随心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会在对方压抑到青筋暴起的咆哮中一遍遍重复:“不是的南山……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南山凝视着他发红的眼眶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可笑,“宋随,在你眼里我对你的感情就是那麽不重要可有可无的吗,我是喜欢你,我是爱你,但没你这麽耍人玩的。”
禁锢在衣领上的力松了,南山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欲走。宋随慌乱地去抓他的胳膊让他别走,肿胀疼到麻木的右手使不上力,他抓住南山空无一物的手腕,心里酸疼的厉害。
“重要,南山,你对我特别重要……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握不住的力在一点点抽离,南山侧身背对着他,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打在南山生硬的侧脸上,冰冷到彻骨:“没意义了宋随,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依靠我,信任我,我们之间在你産生要将我扔下的那个念头时,就已经结束了。”
“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是什麽时候産生这个念头的,细细想来大概是从你硬要吃那碗虾肉馄饨开始。你不是真的想吃,你只是在测试我对你的底线,测试除了死外我能纵容你到什麽程度的底线。”
那些卑劣算计不愿回忆的往事被人此时拆穿,宋随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他怕自己要握不住他了。
“所以呢宋随,之後你每次跟我接吻时都在想什麽呢,是在想怎麽离开我吗。你用四十多天的时间都在想怎麽离开我,我怎麽能不遂你意呢。”
掌心中最後一点力也被人毅然抽离,宋随站在原地失去了再想去触碰他的勇气。这已经比预想中要好了不是吗,至少南山还愿意跟自己讲话,至少自己还多看了他几眼……
口袋里的手机从刚刚就在响个不停,南山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接的打算,宋随捡起落在地上估计已经碎掉的曲奇轻放在桌上,他注视着南山淡漠疏离的背影,吸了口气,发干的嗓音中是控制不住地轻颤:“对不起南山,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你不想见我,我以後都不会来了……这是你家,你不用走,是我该走……”
一声轻淡如烟的“新年快乐”随着门响而消失不见,整个世界恢复了死灰一般的沉寂,从Q城拎了一路的礼盒放在桌上一角,造型可爱的曲奇饼干四分五裂无一幸免。
伦敦的冬天很冷,寒风中卷着雨後的潮湿,指间燃着的猩红忽明忽暗从未间断,缥缈的烟云下是南山失了锋利的眉眼。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杂乱,薛瑶听见迟迟都未出现的人哑着嗓子说:“你们先吃,我晚点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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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南山回国。
“我还以为你小子能坚持多久呢,结果人一去,立马提前了三个月回来啊。”徐六接上人从机场出来,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市区马路上,趁着这会儿红灯,他扭头看了眼正望着窗外不言不语的某人,一拳捶在了他胳膊上,“别搁我这儿装深沉哈,今晚给你接风,叫出来一起吃个饭?”
南山瞥他一眼,让他好好开车别动手动脚的,“环游世界的那俩还没回来呢吃什麽饭。”
“他俩回不来那也不能饿死咱仨啊。”徐六目视前方,话都不带拐弯地直往宋随身上带,“地点我定,等晚点着是你给宋随打电话叫他啊还是我给他打啊?”
“你要叫他,我就不去了。”
“哎哟我天,你这还学上林妹妹了。”徐六瞄了眼後视镜,语气欠欠的,从前方路口拐了个弯,“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啊,宋随手上的淤血到现在都还没消,那段时间都疼到擡不起来。人就是靠手艺吃饭的,你耽误人挣钱了知不知道。”
“……”南山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街景,说:“这不是去‘重逢’的路,你要去哪?”
车子驶进一条与Q大相邻的商业街,隔着老远徐六就看见了街边的那家原木风小店。
“这麽熟悉,怎麽,你来过啊。”徐六挑眉,用看透一切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两眼,把车子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店门门口,使坐在副驾上的人一歪头就能看清店内情况。
“徐小七那嘴叼得很,就爱吃他小宋哥哥做的蛋糕,不然就得闹。作为他的好哥哥我怎麽能不给他买呢,这年头孩子可真不好带。”徐六解开安全带下车,诚挚地对南山发出邀请,“要一起下去吗,说不定你老相好见了你还能给我便宜点。”虽然从来也没要过钱。
南山睨他一眼,毫无情绪地让他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