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道:“这么说来,绛尾你也很幸运啊。”
他愕然抬头:“我、我吗?”
怎么可能。他是异类,是废物,是人和妖中最不起眼的一只。
他从出生便是不幸的,被诅咒的。
但她却说:
“你不是说遇到我便算幸运吗?我就在你面前啊。”
霎时,迷雾散去,云开见月。
“幸运”就在他身边。
————
应见画这一觉睡得委实不算踏实。
他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次日对镜,发现自己眼下有着浓浓的黑青。
都怪住在他脑子里的妖怪。
他咬牙切齿地想。
要么不说,要么早点说,偏偏在绛尾已经进屋后说。
上次遇到幻妖也是,这妖怪总是慢人一步,迟钝得很。
一刻钟前杜知津来敲门唤他去吃早食,他故意没答应,就是不想看到他二人待在一起的场面。
磨蹭了这么久,人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如此想着,他慢吞吞下了楼,猝不及防看到两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他转身正欲返还,就当没看见他们,却听到绛尾高声喊:“阿墨公子,你可算醒了!”
绛尾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层的人听见,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这下不得不去了。
应见画磨了磨后槽牙,想挑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奈何是四方桌,怎么坐都靠得近。
没办法,只好挨着杜知津坐了。
杜知津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裳,这可不常见。要知道应见画刚捡到她时,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是捡的他的旧衣。离开武陵村后,纵使富裕了,仍然不见她买新衣,都是一两件灰扑扑的袍子来回穿,问就是没注意。
这件天青色的衣裳还是他们路过某个以织布为名的城镇时,应见画杀价买的。原本要五十两,他硬生生砍到了三十两,可把他得意坏了。
至于缘由似乎是某天他们想要投宿,店家嫌弃杜知津一身麻衣,见她掏出银票还扬言要报官抓贼,气得他连夜去了布坊给她买新衣。
衣襟处还有他别出心裁绣的兰花,和淡淡的天青色正相配,任谁看了都会赞她一句“少侠风流”。
这件衣裳她也不常穿,很宝贝地守在箱子里。所以,今天她怎么舍得穿出来了?
他刚要问,余光瞥到一身青衣的绛尾,顿时如鲠在喉。
“怎么了?”杜知津发觉他的异样,问。
应见画缓缓扭过头,正眼看向他们二人。
狐妖天生貌美,不然也不会流传出那么多倾国倾城的故事。绛尾本就生得雌雄莫辨,眉目精致,原本还因为气血不足藏了三分,一夜过后,他竟不知怎地容光焕发,明艳动人。
这座酒楼里有一半的人在看他。
应见画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整夜辗转反侧,以至于满脸憔悴。
他登时没了胃口。
“不习惯这边的饮食?我就知道。”面前多出一小碗冒着热气的乳白色豆浆。他怔怔抬头,撞入一双期待的眼睛。
她道:“尝尝?我借了人家石碾磨的,虽然不及你家乡的美味,但也大差不差?”说着说着,她懊悔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算了,你不想喝我就”“谁说我不喝?”应见画迅速出手护住了豆浆,抿抿唇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做了很多?”
杜知津摇摇头:“哪能啊,这么一小碗就耗了我一个时辰,我天不亮就起来了。”
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只在心中默默道。
是以,看在她如此诚心的份上,就别生气啦。
听完,应见画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丝丝弧度,又很快被他抚平,仿佛刚才的嘴角上扬只是错觉。
他一边说着“既是你的一片好心那我便勉为其难地用了总不好让你的心意白白浪费”,一边矜持地用勺子慢慢舀,再一边偷瞄绛尾的神情。
绛尾察觉了,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