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的,她不想看到他隐布愁云的模样。
眉心蓦地感到一点温软,很轻,杂念瞬间烟消云散。应见画回过神见是她,没了深究的心思,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斯人已逝,就算抱朴真人看出什么端倪也已经无济于事。他身为人子,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似察觉他心底的隐忧,杜知津启唇欲言又止,想说个笑话调节气氛一时又想不起来。倏尔,她的视线扫过一排排空的武器架,眸中灵光骤现:“阿墨,你喜欢看话本子,话本里的剑名刀名,是不是都很威风?”
虽不知她为何要提这个问题,应见画还是配合地一颔首,末了补充一句:“醒月醉岚也很好听。”
“一般一般。”她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问,“你可知,抱朴真人的剑叫什么?”
应见画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抱朴真人的剑叫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杜知津唇角微扬,原本还想故弄玄虚地拉扯一番,被应见画两个字制止:“快说。”
有点凶。
“哦。”她悻悻地摸摸鼻子,被迫从说书人的角色中走出来,干巴巴地道出真相,“她的剑叫‘且慢’。”
且慢?
起初,应见画并未觉得这个名字有何不妥,直到他跟着杜知津的思路,设身处地地体会了一把比武时遇到对手大喊一声“且慢”,他方恍然大悟。
你以为对方是在求饶,实际上“且慢”就是剑名,实在是、实在是
他忍不住道:“胜之不武。”
杜知津猛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之后就有其他弟子效仿,净给自家剑取些奇怪的名字,像‘饶命’‘退下’‘比试结束’。哦对了,还有胆大的干脆取了各位真人和掌门的名字。一时之间,比武场上全是元婴大能,使出的招式却都是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剑法。”“那你呢,你给醒月醉岚改过奇怪的名字吗?”应见画好奇地问。
这应该算是同龄人之间的嬉戏,不参加就不合群了。
他没料到杜知津的答案真的是“不”。
原因很简单。
“还真没改过。因为十岁起我就没去过练武场了,那是金丹以下境界才去的地方。”
十岁起,金丹以下。她说得随意,仿佛这些字词生来便该组合在一起。但应见画知道,不是那样的。
他看的也不全是无用之书,尤其在遇到杜知津之后,他有意搜寻与修士相关的典籍故事。故而他知悉此间灵气自六百年前开始变得稀薄,凡人修行艰难,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才堪堪触到金丹。
而杜知津十岁那年便是金丹。
此外,她的师尊更是六百年来唯一一位飞升成功的人。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好像似乎也许是此世第一。
第一,吗?
铸锋堂内光线晦暗,白日也如黑夜一般深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有一两点火星从密室的缝隙中蹦出来,杜知津左右张望,似乎是在观察钧老有没有注意到她,确定钧老没在看后,她便十分多余地,伸出脚把火星碾碎。
一下还不够,得踩两下
应见画心中的“第一”破灭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暗自警告自己的脑子,以后没事不要随便抬高杜知津的形象。
会影响他沉浸式看话本。
两人在密室外等了一个时辰,那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石门,开了。
钧老摘下面具,露出大半张烧焦的脸。应见画的视线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之后便礼貌地移开。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这就好了?”杜知津探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玉簪,立刻遭到钧老的驱赶:“哎哎哎故彰她徒弟你别乱动!武器是要认主的。”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认我也差不多”,但还是乖乖住手并让出位置,让应见画靠近。
应见画屏息凝神,双手不自觉发抖。
眼前玉簪通透似凝脂,幽光流转,恍若被春泉浸过。轻嗅一番,竟闻到一种说不出是香是韵的味道。似雪水初融,又似草木萌发,闻之灵台清明,澄心寂虑。
握上,应见画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簪子变轻了?
钧老点点头,指点他捏住簪尾的玉兰再旋开。他照做,眸子在看到中空的簪体时微微瞪大。
“这是”“你会毒,对吧?”
他一愣,不知自己该不该承认,犹豫地看向杜知津。杜知津一时也猜不透钧老的想法,于是两双眼睛齐齐望向她。
钧老被他们的动作逗笑,一乐:“这有什么,还怕我告了掌门不成?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小子你听我说,你底子差,使不得那些刀枪剑戟,所以只能在旁的地方下功夫。就譬如这只空心簪子,里头可以盛半指的毒药,按住后头的玉兰便可放出。此外,内壁我也做了特殊的改造,普通毒药在里头熬上十天半个月会变得剧毒无比。”
“有多毒?”杜知津问。
钧老乐呵呵道:“毒不死你,但除你之外的人或妖,一滴足矣。”
她眨眨眼:“您也可以?”
钧老:
应见画:
“咳咳、咳!水”他忽然掩唇剧烈咳嗽起来。杜知津果然被他吸走注意力,四处找水去了。
趁她不在,他赶紧向钧老道歉:“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口直心快,并非故意要冒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