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题不愧是学了八年管家之法的人,谈论起这些信手拈来:“共有四家,白、程、陆、龚。其中白家势力最盛”
应见画在一边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忽然,他开口打断:“那,神医呢?”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想知道“羽涅真人”的药都卖给了谁。
邬题一顿,在心底评估了会他值不值得她说实话,片刻后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神医不与世俗同流,手上有仙药的人家很少。除了侯府,也不过是黄、谷二府。他们家中女眷少,你做生意也做不到他们头上。”
总算有了确切的名单。应见画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追问黄谷是哪两户人家。再问下去,他刚建立的那点信任就要消磨光了。
应见画又和她略扯了一会,防止她孝心大发去找侯夫人坏了杜知津的事。邬题也有耐心,时不时问他些养身的法子,他一一答了。
“希望姨母身康体健长命百岁。”她双手合十,竟也念起“阿弥陀佛”。应见画心想,她未必真的想害侯夫人,可惜成了妖怪刺向亲人的一把刀。
如果知道真相,邬题会作何反应?
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猫叫,他一怔,听出是杜知津发出的暗号,起身告辞。
邬题没怀疑,还吩咐侍女给他装了些点心,是她一惯的笼络人心的法子。
走出椒兰馆后,杜知津一眼盯上他手里的食盒。应见画以为她饿了,随手给她:“拿去吃罢。”
他最近在控制身形,本来也不吃点心。
杜知津提走食盒却没吃,他狐疑:“怎么不吃?”想了想,他恍然,“最近天气热,你又忙着奔波,吃不下这些油腻腻的东西正常。回去我给你熬些药膳,你不许嫌苦。”
闻言,她高高兴兴地满口答应,同时打算等赵终乾回来把点心给他。
不能浪费粮食,那就交由身为表哥的小赵解决吧!
察觉心意后,她发现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变得格外在意。比如这会,她就不愿意应见画吃邬题给的东西。
这算什么?吃醋吗?好蛮不讲理的心情。
她扪心自问,间或偷瞄一眼身旁的人。一次两次,应见画只当没看见,次数多了他忍不住问:“看什么。”
他早晨明明照过铜镜,身上无一处不妥。难道胖了?
如此想着,他不禁抚上脸庞,微微泄气。
杜知津歪头,把问题抛还他:“阿墨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难道你也一直盯着我?”
应见画有些恼了。既恼她张口就来的撩拨话,也恼自己管不住心,一句话都能心神荡漾。他只得大步上前试图和她拉开距离,却被她三两步追上。
他瞪她。
剑修走得快了不起?
杜知津眨眨眼,恍若未绝自己被讨厌了。她忽然倾身靠近,日光照耀下,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应见画呼吸一窒。
靠得这样近,要干什么?
“别动。”
明明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她说出来却像道不可忤逆的咒语,令他立在原地。
他甚至闭上了眼。
阴影在盖住了他的脸,他能感觉到她仍在贴近、越来越近。
杜知津的发丝扫过他颈侧,有点痒,但很快就不止是痒。那一缕头发就像明火,一路向上点燃他心里的蜡烛,应见画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到自己的脸有多红。
偏偏她还要点明:“你的脸好红。”
他咬牙,倔强地不肯吭声,任由脸颊发烫。但随即,这股羞赧被另一股酸涩的决绝取代。
她要吻他吗?
吻我吧,杜知津。
他想。
我会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依旧不沾尘缘,是那个无牵无挂的等闲山修士。
所以杜知津,吻我吧。给我一点午夜梦回的念想,给我一丝丝甜,这样哪怕以后是无穷无尽的苦楚,我也能骗自己,你对我不是全无感情。
呼吸近在咫尺,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么轻又那么重。
她靠近了。
然后,摘下一片落在他鬓边的落叶。
她期待他能睁开眼睛,发现她眼里的情愫。
“连树叶都喜欢你。”我也一样。
可他退后半步,没有看她,自然也错过了她的期待和失落。
应见画自嘲一哂。
是啊,她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在她心里星星会喜欢他、树叶会喜欢他。
唯独她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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