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血流到最后成了黑褐色,暴露出皇帝早就不是人的事实。杜知津拖着三具尸体小心地避开黑血,至于那十个昏倒的锦衣卫,他们吃过妖丹并非常人,想来也不会被一点点血伤到。
这场战斗比杜知津预想得轻松,可她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妖在世俗的印象中,总是凶恶奸邪的,似乎所有祸事皆因妖而起,家破人亡、生老病死。她自诩熟读门规,并非那种以偏概全、执迷不悟地认为妖全都无恶不作的人。但在潜意识里,她提防妖还是比提防人更多,经此一事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师尊,这是您想教我的吗?
无人应答,她却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簪子深深插进血肉中,已经拔。不出来了。她走到“侯夫人”身边,伸手替它拔。出。
它怔怔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你不杀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它兀自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毫无反抗的意思。杜知津想了想,给出一个理由:“你现在在人的身体里,我不能杀你。”
“等你恢复真身,我再来取你性命。”
于是它看她的眼神更加奇怪。
等闲山的修士居然这么笨?就不怕它解除附身然后跑掉?
仿佛看穿它心中所思,杜知津手里的剑轻轻颤抖,似是在嘲笑它的不自量力。
它霎时明白,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她找到。
它道:“我不逃。我只有一个愿望,如果你答应,我便自剖妖丹。”
“什么愿望?”她问。
妖怪停了停,目光投向青龙已经暗淡的独眼,道:“阿姊与我不同。它是很好的妖怪,从不害人,在我未化形前便教导我要与人为善。”
“我以为,它不该落到那种下场。不都说龙脉庇护万民吗?龙脉就在这里,你能不能、救救我阿姊?”
说完,它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朵枯死的花。那花被它保存得很好,形状完整,不曾缺损。可保存得再好也无法掩盖花已经枯死的事实。
见她沉默不语,它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笑的是,它筹谋了三年,最后落的一场空。皇帝死了又如何?他该死!可它的阿姊再也回不来了。
阿姊阿姊
侯夫人身体一软,如失去意识般向下倒去。杜知津及时将人扶住,明白它已经走了。
看着满地狼藉,她叹出口气。
————
翌日,侯夫人于房中醒来。
天已近昏,霞光漫天,怎么看都不该是才醒的时辰。她怔怔望着窗外出神,稍一动作便感到头疼欲裂。
嘶昨天、发生了什么?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株亭亭兰草,眨眼间变成少女的模样,朝她躬身致歉。
“娘!你终于醒了!”赵终乾惊喜出声,唤回了侯夫人的神智。
她看着他,似乎想起点什么,问:“我不该在宫里吗?怎么回来了?”
闻言,赵终乾内心咯噔一声,面上保持镇定,佯装疑惑:“娘你说什么呢,你昨晚根本没进宫啊。多亏没进宫,宫里乱套了!”
接着,他按照应见画吩咐的那样,将事情粉饰成一场刺杀。虽然很难解释什么样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皇帝、后妃、太师和大监,但如今有赵皇后,不,赵太后主持大局,暂且不会波及他们家。
只是他忆起自家后院的那三人,一时有些汗流浃背。
毕竟窝藏嫌犯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啊!
幽篁院中,伴竹一遍遍运送着热水,内心抱怨。
这墨公子真是多事,大夏天的,偏偏他要洗热水澡。
话虽如此,他还是端出一副热忱的模样,敲响了门:“公子,热水我给您端来了!”
浴房的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应见画,而是杜知津。
伴竹惊得差点失手打翻水桶,幸亏杜知津眼明手快接住。她没有训斥他,关上门脚步匆匆地走了,似乎在忙着什么事。
忙着什么事呢?
伴竹觉得他小命不保。他看到了什么?墨公子和木姑娘鸳鸯戏水?那小侯爷怎么办?
分明是炎炎夏日,他却后背生寒。
屋里的人并不知晓,仅短短一个照面,伴竹脑补了这么多。事实上,他们并非鸳鸯,也无关戏水。
毕竟,哪有三个人鸳鸯戏水的!
杜知津提来热水,放在桶边,隔着屏风对应见画道:“水好了。”
没人回话,只听到银针刺入皮肤发出的细微动静。
她感慨,不愧是阿墨!连只有几面之缘的十二都愿意相救!
她眼光真好,嘿嘿!
屏风后,确保十二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露,应见画刺出最后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