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迫降
登陆艇“羽号”在翠穹星的电离层里失控翻滚,毫无章法。玄戈整个人被安全带缚在座位上,金属扣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钝痛。但这远不及後颈神经接口传来的感知,素弦的意识信号在那头断断续续,每一次撞击他的感知屏障,都让他心头一紧。
“导航AI彻底离线!”伊娃的机械翅膀在失重环境下不受控地展开,金属关节摩擦出尖锐的声响,“电磁风暴的强度超过了阈值,护盾能量只剩下19%!”
一瞬间,玄戈的联觉被一片刺目的绿色淹没。他“看”见了,素弦的控制单元在过载中剧烈发烫,屏幕上那些螺旋状的符号疯狂流动,拼凑出一幅混乱的星图。这图景并非方舟数据库里的任何标准数据,而是一幅活生生的地表脉络图,发光的纹路遍布大地,风暴最剧烈的地方,反而有一小片区域闪烁着柔和的荧光,是黑暗中唯一安稳的光源。
“朝那个点飞!”玄戈吼了出来,指尖用力戳在屏幕的荧光点上,“素弦说那里有稳定的生物电场!”
索伦的副官猛地调转身体,步枪的瞄准镜上闪过警示灯的红色反光:“一个星种的胡言乱语你也信?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信她!”玄戈的声音干涩嘶哑,通过联觉,他能清晰地“听”到素弦哭喊着传递信息——那些荧光是某种蘑菇的孢子,它们的生物电构成了天然的防磁区域。“再不动,就什麽机会都没了!”
伊娃的机械眼飞快闪动,虚拟屏上的数据流倾泻而下:“生物电场强度数据确实异常……就赌这一次。”她骤然扳动操纵杆,登陆艇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扭转,冲着那片荧光区域扎了下去。
舱内的人瞬间被抛起,玄戈感觉自己的内脏都错了位。他死死盯着素弦传来的意识画面:风暴里,无数发光的“小伞”在摇晃,伞盖边缘垂落的孢子形成一片光幕,在电磁干扰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登陆艇穿过那层网的刹那,所有警报声戛然而止,剧烈震颤的舰体不可思议地平稳下来。
“是发光蘑菇组成的森林!”瓦格纳博士的惊呼声里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推开舷窗的遮光板,底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荧光海洋——巨大的蘑菇伞盖直入云端,气流卷着孢子粉,在空中拉出一条条绿色的光带,为他们指引着前路。
素弦的意识信号忽然变得格外清晰。玄戈“看”见她正用指尖在控制单元的屏幕上滑动,那些光带便随着她的动作变换方向,在林中辟出一条蜿蜒的通路。“跟着光走。”她的声音带着力竭的喘息,传进玄戈脑中,“它们在说‘这边’。”
登陆艇的侧翼擦过一株巨型蘑菇的伞盖,细密的孢子粉扑上舷窗。玄戈的联觉捕捉到了惊人的信息:这些蘑菇并非植物,而是某种半活体导体。它们的根系深植地下,与这颗星球的能量脉络相连,每一次伞盖的开合,都在主动调节着局部的电磁环境。
“这是一个生态调节系统……”瓦格纳博士的镜片上反射着流动的光带,“它们在引导我们降落。”
索伦的副官却突然举起步枪,瞄准窗外一株发光植物:“谁知道这些鬼东西安的什麽心!”
“枪放下!”玄戈猛地冲过去,手掌死死压住滚烫的枪管。通过联觉,他“听”见那株植物正发出痛苦的高频振动,“它们在保护我们!”
话音未落,登陆艇撞上了一片柔软的障碍物。在剧烈的晃动中,玄戈看见素弦的意识图景里,无数发光孢子轰然炸开,形成一片浓厚的光云托住了下坠的艇身。当一切重归寂静,他们发现自己正悬停在一片蘑菇林的中央。交织的伞盖形成了天然的穹顶,隔绝了外界的风暴,只有零星的光粒缓缓飘落。
“全员检查装备。”伊娃收起机械翅膀,关节发出“咔哒”的复位声,“玄戈,带上你的星种少女,跟我去勘察。索伦副官,建立临时防御圈。博士,分析大气成分。”
玄戈扶起素弦的控制单元,金属外壳上还留有馀温。他将单元抱进怀里,联觉里突然出现一幅清晰的画面:不远处的林地里,一些石质皮肤的生物正躲在蘑菇伞下,用一双双发光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的登陆艇,手中还握着用晶体和藤蔓制成的工具。
“农者……”素弦的意识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他们在看我们,觉得我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破损之物。”
玄戈的指尖轻轻拂过控制单元的屏幕,上面缓缓浮现出一个崭新的螺旋符号——不再是警告,而是某种……探究。他擡头望向密林深处,那些石质的影子在荧光中时隐时现,守护着这片会发光的森林,也守护着一个古老的秘密。
与此同时,在登陆艇的货舱里,三枚核弹的保险栓,在刚才的电磁扰动中,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咔哒”声。玄戈的联觉捕捉到这个声音时,怀里的控制单元突然剧烈震颤,屏幕上的符号瞬间转为血红色——她“听”到了炸弹内部的频率,竟与这颗星球核心的频率,存在着惊人的共振。
风暴仍在林外嘶吼,林中却万籁俱寂,只有蘑菇伞盖开合的轻微声响,规律而神秘。玄戈抱着素弦的控制单元,站在这片陌生的荧光世界里,忽然意识到这场迫降或许并非偶然——是翠穹星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们请进了一个远超人类想象的秘境。
而他们,却带来了足以将这一切焚烧殆尽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