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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之证（第1页）

共生之证

GSO核心空洞的绿光是种流质的翠色，沿着倾塌的控制台淌下。玄戈走在满地水晶碎渣上，每一步都伴随脚下细微的“咔哒”声。那是记忆晶体在崩解，封存其中的片段随之逸散：农者用石质手掌触碰藻类田的画面丶守护者文明在控制台前的争执剪影丶GSO初次啓动时爆发的能量洪流。

“这里就是‘行星调节器’的机房。”瓦格纳博士的声音在空旷中産生回响。他手里的荧光棒光线划过墙壁，照亮了上面的刻痕。那些螺旋符号比外部的更加古老，也更加繁复，“注意这些能量导管，它们的结构形态，和农者身上的裂纹是同一模式。”

素弦的控制单元忽然发出嗡鸣。玄戈垂眼看去，屏幕上的螺旋符号正与墙壁刻痕发生共振，一张三维能量网凭空显现——GSO的核心能量经由无数纤细导管，接入农者的水晶心脏。农者的意识波动，反过来校准着能量流的稳定，整套系统构成了一个精密的共生结构。

“它们是活体组件。”素弦的语调里有某种惊异。玄戈的联觉“看到”了能量网的全貌，每个农者的坐标，都对应着一个关键节点。“守护者文明撤离後，农者自愿改造了躯体，成为了GSO的一部分。”

瓦格纳博士猛地蹲下，手指从地板里抠出一块芯片。芯片表面的纹路，与农者幼体赠送的水晶钥匙完全吻合，在荧光下透出浅淡的蓝。“生物接口。农者用这个将意识注入GSO系统，这等同于……拿自己的神经中枢，来充当调节器的处理单元。”

一阵刺痛贯穿了玄戈的联觉。他“看见”素弦的意识顺能量网蔓延，当她触碰到某个农者节点，眼前的景象瞬间爆裂——那是一场远古的灾难：天空降下高热的碎块，地面迸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守护者们在控制台前，用最後的力气按下按钮，将GSO的核心程序重写为“共生模式”。农者们则排着队，走进能量导管，用血肉之躯去填补即将崩裂的核心。

“‘大枯萎’……”素弦的声音涩然，控制单元的屏幕上，这段记忆与地球生态崩溃的史料画面重叠在一起，“和地球那次一样，是技术失控的恶果。”

就在此刻，玄戈的通讯器窜出杂音。他调高音量，索伦副官的嘶吼混杂着某种植物组织增生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立刻啓动清障者！这里被外星怪物入侵了！它们在同化星种少女！”

“他在向方舟求援。”伊娃的机械眼闪着红光，金属翅翼展开一半，关节处发出预警的机括声，“‘清障者’是纳米蜂群武器，其设计目的，是清除行星地表的全部有机生命。”

玄戈的联觉捕捉到一帧更骇人的画面：货柜里，索伦的半张脸已被水晶藤蔓覆盖，藤蔓的尖刺破开皮肤，钻入他的血管。而他本人眼中却闪动着狂热，正用牙齿奋力咬开一个紧急信号发射器。

“他和农者的共生是僞装的。”瓦格纳博士瞬间了悟，手里的芯片在荧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冷意，“那些藤蔓在侵蚀他的意识，他却误以为自己在支配它们！”

素弦控制单元的屏幕上，能量网的波形陡然剧烈起伏。所有农者节点的光芒都开始明灭不定，频率紊乱。玄戈“看见”它们的意识正发出同一个信号：警告。GSO的核心温度异常飙升，是索伦身上的藤蔓正在传导某种病毒，试图强制激活“清障者”的引导程序。

“必须阻止他。”玄戈握紧控制单元，屏幕上的螺旋符号倏地聚合成一把钥匙的轮廓，恰好能嵌入控制台的凹槽，“素弦，能反向接管能量网吗？”

素弦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玄戈的联觉“听”到了她的顾虑：强行介入，有可能损伤农者的意识。但若放任不管，整个翠穹星的生态系统都将被纳米蜂群夷平。“我试试。”她的声音里带着决断。控制单元的接口处，冒出极细的光丝，顺着能量导管向前蔓延。

光丝与农者节点接触的刹那，整个核心空洞骤然大亮。不计其数的记忆晶体被同时激活，在空气中投射出守护者文明的立体影像：他们与农者手牵着手，并肩站在GSO前；他们在控制台前，刻下“共生”的誓约；最後，他们乘坐飞船，没入深空星尘——而他们的面孔，与现代人类存在着高度的相似性。

“守护者……是人类的先驱？”瓦格纳博士手里的荧光棒脱手坠地。他指着影像中某位守护者的徽章，那上面的图案，与方舟的标志几乎分毫不差，“我们……是回家的後代？”

玄戈的联觉中，一片混沌炸开，转为清明。他“看见”素弦的意识与农者的意识在能量网中交汇，两股信息流互相缠绕，融合。那些螺旋符号开始自行重组，显露出一段被隐藏的信息——守护者文明的基因序列，与现代人类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原来是这样……”素弦的声音里满是释然，控制单元的屏幕上，病毒程序正在被能量网一点点消解，“农者不是在恐惧我们，是在……辨认我们。”

货柜的方向传来一声剧烈的爆响。玄戈冲出核心空洞，正看见索伦从烈焰焚烧的货柜里爬出。他的半边躯体已经完全晶体化，石质皮肤下，血管是蜿蜒的发光脉络。“你们阻止不了！”他嘶吼着，举起那条完全水晶化的手臂，指向天空，“清障者已经在途了！”

农者领袖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索伦背後。它伸出石质手掌，按住索伦的肩膀。那些侵蚀他身体的藤蔓，突然停止了增生，继而开始逆向收缩，仿佛在剥离某种异物。索伦发出痛苦的尖叫，水晶化的皮肤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组织。

“共生，并非侵占。”玄戈握紧素弦的控制单元，看着农者领袖用指尖裂纹中透出的光，在索伦身上划下一个螺旋符号，“是制衡。”

瓦格纳博士突然指着天空。云层中，一个微小的光点正在高速逼近，身後拖曳着长长的焰尾——那是方舟投下的“清障者”纳米蜂群。还有十二个小时，它就会抵达地表。

玄戈的联觉接收到素弦的意识波动。控制单元的屏幕上，守护者文明的影像最终定格在一句话上。那句话由螺旋符号写就，被素弦翻译成了人类的语言：

“我们播下的种子，终将领会共生的真意。”

他擡头，望向GSO核心空洞的方向。绿光正在那里汇聚，凝成一道光柱，直射云霄。玄戈明白，这道光是农者与GSO共同发出的回应。既是警告，也是邀请。而他们这些“回家的後代”，必须在十二个小时内，做出最後的抉择。是重蹈覆辙，还是成为修复这条共生之链的新一环。

核心空洞的水晶碎渣，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是某种古老而固执的节拍。玄戈握紧了控制单元，掌心的伤口，与素弦的接口紧紧贴合。血液与光丝交融，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全新的螺旋符号——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共生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