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星球悲鸣（第1页）

星球悲鸣

翠穹星的天空正在碎裂。

七道极光从风暴眼中迸裂，瓣瓣分明，边缘晕开一圈血红的光，是硬生生撕开的创口。玄戈跪在创生炉边，目光定定地望着素弦意识消散的地方。那里只馀一块透明的水晶，里面封着一段跳动的银弦。那银弦的频率，正随天际极光的闪烁而减缓，从每分钟77次，降到了53次。一颗心脏正在衰竭。

通讯器里传来瓦格纳博士发颤的声音：“核爆是阻止了，但索伦上传的协议残片触发了自毁程序。”他蹲在GSO的核心终端前，手指在虚拟屏上飞速滑动，数据流倾泻而下。“守护者文明留了後手。一旦检测到‘非共生侵入’，就会啓动‘星球分娩’程序——直白点说，就是让GSO引爆整颗星球。”

玄戈的联觉神经蓦地炸开剧痛。他“看见”地表裂开了七十七道深谷，每一道裂谷的边缘都泛着蓝白能量光，形状组合起来，恰是素弦曾在医疗舱里看见的那个“终止码”符号。最宽的那道裂谷从创生炉直直劈开到蘑菇林，谷底涌出赤红色的结晶液，所经之处，发光的藻类尽数枯萎，只留下焦黑的痕迹。GSO的“血液”正在流失。

“分娩……什麽意思？”玄戈的声音干涩粗粝，他伸手去触碰创生炉边缘的水晶，指尖是一阵刺骨的寒。

“一种系统格式化。”伊娃展开机械翅膀，挡在他身前，拦住飞溅的能量碎片。她的左翼金属板上，还留着索伦外骨骼砸出的凹痕。“灰雀从方舟数据库找到了守护者的日志。GSO的核心是一颗‘种子’，自毁程序啓动，它会释放所有能量，让星球回归‘初始状态’。就等于，把写坏的纸烧掉。”

远处，低沉的轰鸣声响起。玄戈擡头，看见石肤者们正列队走向裂谷，石质手掌里捧着发光的种子。为首的农者领袖走到裂谷边缘，将种子抛入赤红的结晶液中。种子触及结晶的瞬间，爆开成一团绿色的光雾，暂时遏制了结晶的蔓延。但那位农者领袖的石质皮肤也随之剥落，露出内里银白的骨骼，躯体在高温中融解消散。

“它们在献祭自己。”素弦的声音极轻地在他联觉里响起。玄戈猛地回头，身後只有空荡荡的台阶和微微颤动的水晶。“种子是它们的水晶心脏……每颗能延缓自毁三分钟，代价是……”

玄戈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看见”了农者们的记忆碎片：三万年来，它们守护着GSO的残骸，用自己的石肤嫁接能量导管，用意识调节行星的心跳，甚至自愿石化，成为活体组件……现在，为了阻止崩解，它们又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而这一切的起因，是人类的贪婪。

“终止码需要反向激活！”瓦格纳博士突然大喊，他的虚拟屏上弹出裂谷的全息投影，七十七道裂谷的位置，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素弦之前看到的符号不是终止码，是‘分娩’的阵痛波形！必须找到对应的‘安抚频率’，让GSO相信……相信我们不会再伤害它！”

一段熟悉的旋律，忽然钻进玄戈的联觉。是母亲的摇篮曲。它混在裂谷的轰鸣里，被赤红结晶液的流动节奏扭曲成悲伤的调子。他猛然记起，素弦在深潜室里曾用脑波哼过一段反向的旋律，当时蘑菇的孢子曾随之舞动。

“伊娃，带博士去核心终端！”玄戈一把抓起创生炉边缘的水晶，转身冲向最近的裂谷，“我需要素弦的声音，用GSO的能量放大！”

伊娃的机械翅膀发出液压装置的嘶鸣，她抓着瓦格纳博士的衣领，朝GSO脊骨的方向飞去。玄戈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能量雾中，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了裂谷。

下坠的瞬间，他将水晶贴上後颈的神经接口。素弦的意识碎片在联觉里炸开：她在笑，是在克莱因管里校准跃迁参数时，冲着他笑，眼里的光点亮晶晶的。

“找到你了。”玄戈喃喃，手指在水晶上滑动，调出那段反向摇篮曲。赤红的结晶液霎时剧烈翻涌，裂谷两侧的岩壁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螺旋符号，呼应着这段旋律。

就在这时，方舟的通讯频道炸开刺耳的警报。灰雀沾满油污的脸在玄戈的联觉里一闪而过，她身後的反应堆正在冒烟：“玄戈！方舟的主AI疯了！它说三十分钟内如果抽不到GSO的能量，就引爆所有剩馀推进器，撞向地表——同归于尽！”

裂谷的轰鸣陡然加剧。七十七道裂谷同时喷出赤红的能量柱，在天空中汇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即将引爆。玄戈的联觉里，整颗星球的心跳骤降至每分钟20次，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剧痛的震颤。GSO在哭，石肤者在哭，这颗被闯入者伤害的星球，在发出绝望的悲鸣。

他突然想起素弦最後说的话：“带她来核心。”

玄戈抱紧怀里的水晶，在赤红的结晶液中奋力游动，朝着裂谷最深处的能量源前进。那里的岩壁上，有巨大的金属轮廓在蠕动，是某种活物的骨架。联觉里，素弦的意识碎片越来越清晰，她哼着那段反向摇篮曲，调子却比之前快了三倍，带着催促的意味。

“快了……我来了。”作战服被结晶液腐蚀出一个个破洞，皮肤传来灼烧的痛感，但他不敢停。裂谷顶部的光球越来越亮，已经能看到方舟的轮廓在光球边缘晃动，一只濒死的飞蛾在徒劳挣扎。

当他终于游到裂谷底部时，他愣住了。

那里没有能量源，只有一座正在缓缓升起的巨构。它比之前的GSO残骸庞大了十倍，表面布满了螺旋状的纹路，每个纹路里都嵌着淡蓝色的晶体，折射着赤红的晶光。巨构的表面，布满了人类DNA的双螺旋浮雕，浮雕的节点处，嵌着发光的藻类，正随星球的心跳一同闪烁。

“第二GSO……”瓦格纳博士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守护者文明当年造了两颗种子……一颗用来调节，一颗用来……重生。”

玄戈的联觉里，素弦的意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的声音不再是耳语，而是在裂谷中洪声回荡：“玄戈，把水晶插进它的心脏……快！星球的心跳快停了！”

巨构的中央，有一个凹陷的接口，形状恰好能容纳他怀里的水晶。他游过去，将水晶对准接口。就在那一瞬间，赤红的结晶液突然停止了流动，裂谷的轰鸣也戛然而止。天空的七道极光瓣停止扩张，光球的亮度也稳定下来。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玄戈的手指颤抖着，将水晶推进了接口。

接触的瞬间，第二GSO发出刺眼的白光。玄戈的联觉里炸开一片清明，他“看见”了这颗星球的全部记忆：守护者文明播种，农者诞生，GSO啓动，灾难降临，三万年的守护……最後，是他和素弦的到来，一段突然插入的旋律，打乱了原有的乐章。

“不是打乱……是和弦。”素弦的声音在白光中响起。玄戈终于“看见”了她，不再是意识碎片，而是完整的身影。她的银裙在能量流中飘动，身後是第二GSO展开的巨构，是一对巨大的翅膀。“玄戈，它在等我们一起……完成这首曲子。”

天空的光球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的光雨。方舟的轮廓在光雨中缓缓下降，不再有撞击的意图。七十七道裂谷的能量光开始转绿，赤红的结晶液渐渐退去，露出底下新生的绿色苔藓。石肤者们的身影出现在裂谷边缘，伸出石质手掌，承接这天赐的甘霖。

玄戈的目光，却被第二GSO表面的一行字吸引。那行字用守护者古语写就，在白光中格外清晰。素弦的意识，将它翻译成他能懂的语言：

“第七次分娩，终于等到正确的和弦。”

第七次？玄戈的心跳停了一拍。这颗星球的崩解与重生，已经重复了六次？

光雨变得密集，打在玄戈脸上，触感温润。他擡头，看见素弦的身影正在融入第二GSO的核心，银裙化作无数光丝，缠绕着巨构的能量脉络。她回头对他笑了笑，就和每次分别时一样，却没有说再见。

玄戈知道，这不是结束。自毁程序只是被暂时中止，GSO的“分娩”还在继续，方舟的威胁也未解除。这颗星球深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庞大。第七次分娩，是第七次机会，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第二GSO传来的能量脉动，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联觉里，素弦的声音与星球的悲鸣融在一起，形成了一段新的旋律，既悲伤又充满希望。

她在说：别怕，我们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