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伞蹲下,给青来稍稍偏倚,他的背上早就全是洇湿,细雨珠子挂在眼梢,眼睛丝毫睁不开,就这样他还努力想要看清楚乔杳杳的脸。
“青来,你办事利索,人勤快,嘴上功夫也不差,是个知进退明事理的人。听闻你从前并不在殿前当差,凭你的本事不该现在才到这里。”
“姑姑?”
“辛者库十载,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差,那意味着被贬丶被看不起丶欺压,这宫分三六九等,辛者库算最末等,宫女太监中的最末等,你在那儿却待了足足十载,从辛者库到殿前,你只用了个把数月。”
“青来愚笨,机遇难得,可遇不可求。青来也是得着了老天爷的眷顾……”
“青来!”乔杳杳打断他,“不是你爬不上去,是你不想。“
青来静静看着她,耳边雨声渐大,馀光自然也能看见乔杳杳被雨打湿的衣衫和飞扬的稀碎乌发。
只听她继续道,“自问我并无让你可攀附之处,青来,你想要什麽?”
乔杳杳很有耐心,可他却讲,“姑姑,伞歪了,您的衣衫……也要湿了。”
乔杳杳笑了,自然而然道,“你跟着我总不能叫你吃亏不是?”
就这麽两瞬时间,乔杳杳甚至没有过多思考就变了话头,
“行了,起来吧。”
她应下了。
青来态度明显,她是问不出来什麽的。若是有心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也认命,日後且长,心怀不轨有的是机会收拾。
但青来,深藏不露怀大才。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解,青来笑起来很好看,岁数和桃肆相仿,但只是年岁相仿。
乔杳杳也笑,起身道,“有人接我,这伞你拿着。再跪着可就没有什麽意思了。”
“谢谢姑姑。”
“明日我就回来了,我的东西别叫他们动。”
“是!”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
……
徐显带着两三个侍从守在城门,为首的他松松垮垮闲溜着马,傍晚百姓下工丶归家各做其事,人多眼杂,扫过一圈後没什麽发现正无聊之际徐显猛然回头,翻身下马跟着一个浑身裹得严实,左瞄右看的瘦男人进了小巷子。
三两步上前摁住对方肩膀,单薄得厉害,那人慌张要逃,他一把把对方打晕扛在肩上,走路颠簸之际,面巾下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的面庞。
有好事的路人打量,他也是笑着装看不见和下属说,“这江洋大盗可算是抓住了,这下总算能交差了。”
下属附和,“是呀是呀!可熬坏大家夥儿了,徐大人出手,这贼就一定是跑不了了!”
路人一听,立马喝彩呀,竖着大拇指又是塞鸡蛋又是扔花儿的,全是夸赞,扔花儿的一眼望去全是漂亮姑娘,时不时还有人抛媚眼。
正得意着迎面乔青松打马过街,乔杳杳回府的消息早就飞到乔青松的耳朵里,总是伏案晚归的乔大人难得定时离开衙门,途径小贩还买了两串妹妹爱吃的糖葫芦,此刻还揣在怀里。
他碰到徐显只是遥遥点头之举,放在平常徐显可是要上前拉着人做会儿笑面虎,不,是“老鸨”,但眼下可不是什麽好时刻,他同样也是远远颔首。
一只鸽子出现在视野中,百姓跟着也看,这只鸽子准确无误落到徐显的手里,他从鸽子的脚旁取下纸条,是红纸,意为急,徐显只扫一眼笑就慢慢敛下,可面上功夫不能不做,
“大家夥儿的好意我收到了,但徐某人还有要事在身。”
说完便扬长而去,马背上还那个江洋大盗,方向是沈侯爷府邸。
……
一家子吃过晚膳,乔杳杳和父亲同哥哥喝茶,将白日里的事情大致描述一遍。
乔青松看了看父亲面色,率先开口,“许是皇後娘娘不大放心,以此要挟。”
乔杳杳蹙眉,“有什麽不放心?”
乔青松道,“不放心父亲,对此……有些摇摆不定,害怕乔家日後同沈祀安异心。”
他压低声音道,“当今圣上除却多年前的旧事做的不当,到今时今日并无其他大错,要说太後专权,早就了解,崔家也日渐式微。陛下身体不大好衆人皆知,父亲犹豫……”
乔青松望向父亲,乔万屹顿了顿继续道,“小侯爷的本事我有目共睹,陛下身体不好可膝下却有一子,虽年幼未曾立太子可日後好生教导,小侯爷可为摄政王。”
乔杳杳明白了,若是逼宫盛州易主一方面朝臣议论,一方面……又要血洒青台。
翻案是一回事,可立新主又是一回事。如今同陛下接触後让父亲看到了罪己诏的可能。
乔沈两家结亲本就对陛下有害而无益,这麽做只能让沈祀安羽翼更加丰满,这,也是让乔万屹看到梧帝可能会写罪己诏的可能,是一种以最小牺牲换来翻案的可能。
但……沈祀安……他愿意吗?那毕竟是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
乔家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翻案,由此才愿意同沈祀安绑在一处。
不,还有来自沈祀安的威胁……
乔万屹衡量过後拿手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着对一双儿女讲,“做什麽事情要有始有终,一方面讲根据时局而变,另一方面讲相信自己。最初这决定是咱们一家人做的,之後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是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去面对,天成和元娘啊,不用犹豫太多,放手去做,若是这条路真的不满不愿,再回来和父亲讲,有乔家给你们兜底,不用怕。”
“我乔家的儿女们,自然是最好的。”
父亲永远是他们的定心丸,乔青松和乔杳杳不自觉笑了,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又讲了些其他趣事,要不是乔夫人来催乔杳杳沐浴喝姜汤怕是要聊到三更才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