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涌现照亮红色宫墙,朱红漆色连血飞溅在上面都分不清楚,先是几名禁军追着另一夥禁军厮杀,後响起拉破长空的箭鸣声,其中一名禁军就在乔杳杳面前倒下,倒在宫门门槛处,其馀人则朝北继续厮杀。
蓦地有人朝她这处看,那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锋利尖锐,脸上亦是沾满鲜血。
看到她光着脚丫子站在正中,反倒收了那厉色的眼神,吩咐手下继续前进後不紧不慢擦箭朝她走近。
银色盔甲被火把照的闪闪发亮,还有不知道谁的血汩汩地往下流,他先是看向乔杳杳的脚,被宫裙遮住只露出圆润的脚趾头,小巧可爱,干净红润。
擦剑的动作慢下来随後将箭收入鞘,“乔三小姐,好久不见。”
说话的不是沈祀安又是谁?
青来将鞋取来立在身後,沈祀安自然而然的半跪下伸手朝青来示意。
乔杳杳後退,可刚擡起就被他握住,抽不回来。
从未见过如此的沈祀安,不容抗拒,两种极致,一面阎罗一面和善,乔杳杳抽不出来也不想摔倒,她告诉他,“我要出宫。”
一只脚穿好又换另一只,全穿好了他才回应她。
沈祀安是这样说的,
“走吧乔三,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擡眸看她,半是威胁,半是哄骗,“想好了。”
乔杳杳未曾停留,青来跟在她身後也未曾停留。
转角碰上津晖,他朝她行礼,她胡乱点头应下,就在错身而过时津晖忽而喊道,“乔三小姐!”
什麽都没说,好像什麽又都说了,乔杳杳停顿一下,只说,“津晖,小侯爷是天人之资,逢凶化吉,必有大福。”
她是抱着必出宫的决心和永不回头的算计,乔杳杳想出宫,想见母亲,想见父兄,她也好久没同阿姐说小话了,她朝着玄武门快走,走着走着就跑起来,许是沈祀安打点过,这条路畅通无阻也没见过禁军和乱逃的太监宫女。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大片的乌云将天空盖的严严实实,这一刻这一幕仿佛与皇後新丧那天重合,蓝色宫服和黄蓝色常服渐渐重叠到一起,忽然变成了桃粉色,那是她在北郡祭祀时的裙衫。
脑子里蓦地很乱,一边是哥哥的嘱咐,“我和父亲在城门外等你。”,另一边是沈祀安的那句,“想好了。”
隐隐约约还有另外一个声音,说,“元娘,你擡头看我。”
她慢下来,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走马观灯似的将这昏昏噩噩的半年从头过了一遍。
有什麽不对,生生早了一个时辰,是为什麽?出了什麽变故?
往事桩桩件件,从北郡酒楼上的那一眼,到溪月郡的耻辱,再到除夕宫宴丶雪夜之遇丶围场逃命丶万福寺廊亭。。。。。。
先後看得清楚她又何尝不知?她不算是好人,她才不会像先後希望的那样慈母善心到豁出命去花自己的前程自由陪他走上高位,抚平藏在仇恨里的皱褶,他不信她丶不信乔家那凭什麽她要赌上自己?在这宫里蹉跎,抑郁寡欢,不得己。
她是个权衡利弊很会算计的人,她看不透缘分感情爱恨一事,可,她有八成把握,她赌他对她不同,他不信任乔家,也不会放心乔家重回北郡,那乔家注定要在盛京里扎根,而盛京只讲究一个字,那便是“权”。
飞奔的乔杳杳停下来,心如鼓擂,震耳欲聋,她真的能逃出去吗?她真的要逃出去吗?
……
“青来,我不信他。”
乔杳杳的呼吸逐渐平复,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冷静,她说,“今日破宫的禁军谁为主将?”
“小侯……沈祀安?”
“那今日谁当值?”
“若是宫中排班不变,今日……该是程家公子程鹏当值。”
“你找我的路上可见到其他副将?”
“……并无”
青来在宫里沉沉浮浮这麽多年自然明白,这二字说出来就像是给什麽结论板上钉钉,给什麽念想做了了断。
乔杳杳将自己的头饰拆掉一个送他,“我出不去了,你拿这个从朱雀门外走,去乔府,到时候自有人安排。”
青来错愕,“姑姑?!”
她没管他,朝玄武门继续跑,
青来手攥簪子在原地僵了许久,侧望时只能看见长长宫道里的一点蓝黄,他想起很久之前听她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
“盛京生不出野鸟,遍地都是金丝雀。”
他的嘴巴重复着,却不是那句金丝雀,而是,
“浮海潮生,世间皆笼。”
这笼困住了他,困住了沈祀安,困住了乔杳杳,困住了所有想要离开盛京的天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