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伊人罕见地呆愣住了,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沈瑞声是和她一样的人,彼此的关系,轻松丶愉悦,没有负担,她可以在他面前卸下防备,做最真实的自己,或者说,他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让她感觉到压力。
但显然沈瑞声的质问和不满都是合理的,盛伊人忽然明白,自己才是误解了这段关系的人。比起沈瑞声,她确实试图以此为借口,堂而皇之地不把对方当做一回事,但实际上,从她答应他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平等的对弈双方。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两个人交错的呼吸都少了氧气。
盛伊人看着沈瑞声的沉默的背影,心里一团乱麻。她想否认这一切,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她的确利用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因为心虚,底气明显不足。
“这。。。这是你说的啊,”手里的那杯水已经凉了,盛伊人放下水杯,默默走到沈瑞声身边,“我没这个意思。”
沈瑞声馀光注意到了她的身影,但眼神却没有变化。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并不好看,但他要是真的转过头和盛伊人对视的话,自己恐怕没几秒就败下阵来,忍不住调节起气氛来。把那些话说出口以後,沈瑞声其实早就没气了,现在,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故作神气罢了。
“喂,”她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身边那人的衣角,默默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沈瑞声动了动胳膊,但还是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真生气了?”盛伊人见状,干脆前探一步,歪着身子插进沈瑞声身前的空间里,迫使沈瑞声的眼神和她对视,“我之後绝对会注意的。”
“就算是小丑,”她斟酌半晌,然後,用一种近乎任性的语气,低声找补了一句,“那也是我的小丑。”
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似乎因为她这句突兀的话,而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沈瑞声面无表情的脸,默默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後开始悄悄融化。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
盛伊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也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试图证明自己的决心和底气。
良久,沈瑞声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带走了胸口最後一点郁结。他放松了环抱在胸前的双臂,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了窗台上,咖啡也被他搁到一边。
“咦,盛伊人,”他看着她,又显露出平时那副欠揍的不正经模样,“原来你也会说土味情话啊。”
“好了,Stop。”盛伊人见他这副德行,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紧绷的神经一松,立刻制止住他试图抖包袱的後文,“我什麽都没说,你什麽都没记住!”
“那很难说,”沈瑞声转头,手却快了一步,不轻不重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我的职业要求我记性很好。”
“沈瑞声,”盛伊人又气又想笑,甩了甩手却没能挣开,“这麽快就不生气了?”
“欸,此言差矣,”沈瑞声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这说明我心态豁达,是长寿的秘诀啊,我现在传授给你,希望你勤加练习,早日。。。啊!疼疼疼,”他捂着自己被掐红了一块的手臂,不敢置信地看向盛伊人,“你这人怎麽这样啊?刚刚道歉的是你,现在掐人的又是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有意见啊?”盛伊人两手一叉,逃之夭夭,重新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沈瑞声跟着踱步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微微陷下去一块。他侧头看她,姿态明显放松了许多,“你今天来,除了找我道歉,没别的事?”
盛伊人指尖在遥控器上随意按着,电视屏幕闪过几个无聊的广告,她头也不擡,声音懒洋洋的:“有啊。”她终于停在一个财经频道,音量调得很低,这才掀起眼皮瞥了沈瑞声一眼,嘴角一勾,“找你睡觉。”
这下换沈瑞声坐立难安,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抱着咖啡喝了一口又一口,才幽幽吐出一句,“那你心态真好,可惜。。。”他抽了张纸巾擦嘴,但直到嘴唇被擦得泛红才停下动作,忽然拿过那杯早已冷掉的水喝了一大口,“我今天没心情。”
“哦。”盛伊人应了一声,决定尊重他的想法,只好调高了电视声音,撑着脑袋看着那些专家解说股票市场。
她好像确实不那麽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或者说,她以前从未真正尝试去了解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一起吃喝玩乐丶排遣寂寞的玩伴。嗯,这样不好,盛伊人决定洗心革面,要不给他提前转正?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沈瑞声一手搭在沙发上,悄悄撩起她的一缕头发把玩,但盛伊人懒得理他,渐渐被电视节目吸引走了注意力。
“盛伊人。”不知道过了多久,节目进入了广告,沈瑞声忽然开口。
“嗯?”她擡头看他。
“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他开始解家居服的上衣纽扣,“我反悔了。”
“想开了?”盛伊人短暂的语塞过後,不禁觉得好笑,于是眼睛一斜,勾起他的下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肯定。。。好好赔罪。”食指沿着下巴一路向上,描摹着他的五官形状。
“真的假的,”沈瑞声好整以暇地顺势仰躺在沙发上,“拭目以待。”
果然,还是她高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