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完后,那小蛾子似是累坏了,又歪歪斜斜地飞出来了,原路返回到花苞中,等待花瓣合拢。“子?”秦天纵微微挑眉:“子夜的子么?”“嗯。”季月槐点头。昏黄的烛光下,他撸起袖子,让秦天纵细看。“疼不疼?”秦天纵敛眸,轻抚疤痕处——其实不能算疤痕,只是小血点子罢了,现在早已经没有任何痛感。“不疼,就是痒的慌。”季月槐笑笑,“当时憋得难受呢。”放下袖子,他正色看向秦天纵:“依你看,这子字是何意?”秦天纵思索片刻,道:“子嗣,种子……子时?”蓦地,他的语速稍稍提快,眼眸闪过稍纵即逝的错愕。季月槐察觉到,连忙握住秦天纵的手,缓声问:“怎么了?”“今夜子时,守烛礼开始。”秦天纵面色凝重,“金枫谷谷规有云,新谷主继任之夜须独守谷底,点烛使之彻夜不息,方才算圆满。”“今夜?”季月槐也大惊,“现在是?”“现在,已经亥时了。”“……”二人对视一眼,拎刀的拎刀,绑发带的绑发带,麻利地下榻,推门走人。临走前,不忘将所有灯都熄了,营造出已经就寝的假象。万幸,秦天纵认得路,季月槐便安心地跟在他后面走。二人绕过巡视的守卫,在屋顶上闪转腾挪,终于,在临近子时前一刻,勉强地到了谷底。他们藏在半截断裂的枯木后,屏息远眺着闪烁的成百上千盏烛火。谷底的风阴冷而幽湿,吹的烛火晃悠悠的,忽明忽灭的,叫旁观的人心都揪着。而崔氏兄妹俩,正面对面站在坍塌的石台废墟上。他们满身的金饰反着火光,崔无情照旧抱臂冷脸,崔无焕在旁无奈苦笑。季月槐琢磨着,这兄妹俩的关系向来都好,总亲亲热热的寸步不离,从何时开始,竟变成相看两厌的状态了?守烛夜带着妹妹,敲钟礼带着妹妹,但崔无情皆不领情。他想,这个当哥的,约莫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儿。答案呼之欲出,季月槐逼迫自己收回心绪,专注地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只见兄妹俩低声交谈了几句,听得出来崔无情的语气很不好,崔无焕像是解释了什么,崔无情血气翻涌,她猛地上手推了哥哥一把,力道没收着,将哥哥推了个趔趄。子时已到。“何苦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吗?”崔无情厉声喝问,“哥,你耳不耳熟我不知道,我耳熟的很啊!”崔无情声音拔高:“哥,说实话行不行呢,他就是你的人吧?”崔无焕温柔地笑笑,没说话。崔无情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怒气炽盛到嘴唇发颤,她质问道:“你明明,你明明已经恢复,为何还要这样继续下去?”“之前你说你逼不得已,我信了;不久前你说你会悬崖勒马,我也信了!”“现在你让我知道,我就像个傻子。”“说话啊……”崔无情临近崩溃边缘,“哥,说话啊!!”“无情。”崔无焕终于开口了,他面色不改,语气轻松且平和。“别这样对我。”“别这样对我。”崔无情闻言,眼眸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无措,她攥紧拳头,恨声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爹娘传给我们的红锈蛾,我宝贝都来不及,可你却拿来做如此下作的勾当。”季月槐皱起眉头:原是崔无焕的手笔。观天崖上尤纬一死,从他尸身钻出的漫天红锈蛾果然有门道。季月槐回忆起当时,崔无情下意识流露出的震惊,确实不似作假。崔无焕闭上眼,语气平静却隐忍:“下作吗?”崔无情愣住了。崔无焕表情平和,却暗含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继续道:“江湖这几年不太平,前有狼后有虎,盯我们盯得紧,巴不得将我们拆吃入腹,啃得骨髓都不剩。”“谷主垂垂老矣,眼看金枫谷危在旦夕,而我又被挑断手筋,残疾了。”“无情,我别无他法。”崔无焕长叹一口气,步步紧逼地诘问她:“谁不知做人要守仁义礼智信?谁不想做光风霁月的正道君子?谁不知干这种事儿是要死后堕入畜生道的?”崔无情嘴巴张了张,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更何况,我在阿娘死前立誓过,拼尽一切都要守护好金枫谷。”“当时你也在的,就是太小了,还在牙牙学语,不记事。”崔无焕轻声道,眼神看向远方,似在回忆什么,“那天是大寒,我独自在灵堂跪了一夜,你蹒跚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指,问我哥哥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