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娘叫小荷,原来我爹长这样。他呜咽着擦泪,怕看不清眼前的一幕幕。“好,许郎,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此声一出,季月槐如遭雷击。这声音,怎么会,怎么会……太婆?不对,原来,应该是我娘才对。娘,娘,娘……季月槐一遍遍地念着,他泪流满面,想起了太婆死前,那个安静的午后,自己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喊的还是“太婆”。原来太婆的名字是季荷,原来我娘的名字是季荷。当时季荷的心里肯定很遗憾吧,儿子生下来竟没有喊过自己一声娘。哭着哭着,季月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前流浪的时候,他被地痞小流氓指着鼻子骂“有娘生没娘养”,当时自己哑口无言,只会朝他们扔石子,现在想来,他们全都在放屁,我季月槐分明是有娘养的。季月槐的掌心鲜血淋漓,他庆幸自己还有血可流,跳起来握住了另一块。“我成了,师傅,我成了!”乍听这话,季月槐还以为是季荷出师的那天,但定睛一看,白道微的脸竟出现在眼前。他瞧着年纪不大,不过十六七,满脸的天真无邪,与现在不显山不露水的白宫主大相径庭。季荷是白道微的师傅?“这——”季荷明显是一惊,她问:“这灯你如何找到的,我以为世上唯一一盏在我手里,原来竟是成双成对的么?”白道微摇摇头:“请大师雕凿的,虽远不及您手里的,但也够用了。”季荷疑惑道:“道微,你贵为未来的一宫之主,何须修炼此种功法?”白道微目光灼灼:“愿作檐上瓦,为民遮雨寒。”他声音不大,其中蕴含的真心却坚如金石,掷地能有声。闻言,季月槐与季荷隔着数十年,同样地轻轻叹了一声。白道微食言了。季荷又说了些什么,但季月槐却听不见了,她的声音像是被春风给吹散了,飘飘忽忽的,落不进耳朵里。怎么回事?他回过神,发现那些碎片已近乎严丝合缝地聚拢,只剩毫厘的裂隙,沁出清幽的光来。太好了,季月槐发自内心的欢喜,但他随即注意到,脚下的碎片们也嗡鸣起来,似是挣扎着也想复原,不想孤零零地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没有犹豫的,他割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于碎片上。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太慢了,太慢了。季月槐一咬牙,脱下自己的上衫,赤着上身在坑里打了几圈滚,脊梁骨上背上肩上布满深深浅浅的伤。他不由得心想,这下铁定是要留疤了,也罢,到时候请人雕青遮一遮就好。这当他胡思乱想时,头顶飘来了孩子的哭喊与尖叫,还有白道微压着嗓子吼了什么,但没有听清具体内容,因为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随着梁柱与瓦片哗啦落下,季月槐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刺的眯了起来。小庙塌了。贴在墙壁上的符纸也不能幸免地被震碎,纷纷扬扬地散落,被刀风剑气给扬的很远,一个碎屑也没飘回灯坑里。“魂归青玉,灯续前身……”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低语或呐喊或吟诵,纷杂缭乱的声音涌入季月槐的耳中。隐隐约约的,季月槐听见了爹娘的声音。身边悬浮环绕的碎片愈来愈多,仿佛有千百双手轻柔地拖住了季月槐的手腕,他睁开眼睛,向着天空伸出手,虚虚一握。*白道微跃至假山之巅,瞧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丝毫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地将手里吓到噤声的小丫头往身后狠狠一扔。“不好!!那孩子——”“我去接,你们继续追!!”“小心!”不成气候。白道微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他袖口一抖,只听"嗤"地一声轻响,白烟四起,转眼便将三丈内都笼罩住。白道微正欲逃走,脚下步子却一顿。什么东西?!破空之声袭来,白道微手腕一翻,折扇“唰”地展开,挡下了一枚薄如蝉翼的青玉碎片。这就完了?白道微不敢放松警惕,神经紧绷随时准备还击。果然没完。紧接着,两片,三片,四片……白道微身形急转,扇影翻飞,轻轻松松地挡下,就在他准备冲出重围时,却听如蜂群般呼啸而至的嗡嗡声传来。白道微额头渗出冷汗,他借力一蹬,想躲开那些狂风骤雨般袭来的碎片,但是万万没想到,竟怎么也躲不开。那些碎片像会拐弯似的,如影随形的不离他,怎么甩也甩不掉。不会要死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