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中秋家宴后,她与松儿在院中闲坐。松儿吃着甜糯的桂花月团,手边配的却是一壶清香的桂花茶。他咽下口中月团,略带惋惜地叹道:“若是此刻有桂花酿相配,才是真正的绝妙。”
她听了便留了心,特意寻来酿酒的方子,本打算自己试做,不料被松儿瞧见了,他当即将方子要了过去,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今年长姐备了月团,明年的桂花酿就包在我身上!”
沈寒心底不由得一软,随即又是一涩。
不过一年光景,却已物是人非。做桂花月团的齐嬷嬷,一同说笑的流光,连同过去的那个她,皆已散入尘埃。
陆青似是从她片刻的沉默中看出了几分低落,轻轻握住她的手:“流光的家人我已安排妥当。让陈嬷嬷寻到她家人,赠了足可安身立命的银钱,也留了话,日后若有难处,可随时来寻。你可以安心了。”
沈寒喉间微哽,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更紧地回握住陆青的手。
一路行来,穿过垂花门,便入了内院。
沈寒环顾四周,微微蹙眉,她侧向陆青低声探问:“今日府中为何这般安静?莫非侯夫人不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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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俏皮地眨眨眼,“我想法子给请出去了。”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我寻思着你未必想见她,便让无咎遣人,从账房‘取’了几本今年新立、尚未归档的账册。”
“侯夫人一听今年的账册有失,怕日常用度与年底核账皆要出大纰漏,便携容嬷嬷急匆匆先去铺子盘点现银流水,再下田庄核查粮租账目,总需几日方回。”
如此,沈寒过府,便无需依礼拜会那位主母了。陆青倒并非惧她刁难,只是不愿沈寒有丝毫的不自在。
沈寒失笑,“这法子,也唯有你这颗七窍玲珑心想得出来。”
她确是不愿见小乔氏,中间的是非恩怨,早已无从计较,亦无从和解。
“难为你,为我思虑如此周全。”沈寒心底暖意流淌,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神色随即沉静下来,吁出一口气,“咱们,先去安隐堂吧。”
陆青脚步微顿,仔细看了看她沉静的侧脸,“也好。我本想着等松儿回来一同去的。”
“无妨的,”沈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语气温和而坚定,“这一面,迟早要见的。”
二人绕过一处影壁,顺着东侧的抄手游廊缓步而行。廊外寂寂,曲径通幽,廊庑尽头,便是太夫人所居的安隐堂。此处最为幽静,太夫人喜静,侯府多个偌大的院落都不选,偏偏择此居住,还将原先的书斋打通,并入庭院,以求心远地偏。
沈寒立于院门前。
门前洁净如洗,不见一片落叶,显然是一早已精心洒扫过。
秋日薄光温和,“安隐堂”三字的牌匾沉稳有力。
沈寒静静凝视,“安”、“隐”二字笔力苍劲,运转流畅,无半分迟疑,似执笔者深思熟虑后,一气呵成。古拙中透着秀妍,风骨卓然。
这般独特,是母亲的字。
当年齐嬷嬷曾说,这安隐堂的牌匾,是太夫人特意让母亲题字,再精选紫檀木,请名匠依样雕刻的。母亲为了写好“安隐”二字,翻阅了无数古籍,推敲字意,最终才一气呵成。
幼时她看不懂笔力好坏,却独独能品出字里行间那份于苍茫中见豁达的意境。当她懵懂地说出这感受时,太夫人曾讶异地问:“青儿如何能看出这等含义?”
那时她全凭着一股对母亲的孺慕之情,用小手指着牌匾临空比划,“青儿觉得,‘安’字下笔沉稳,母亲是盼着祖母身体安康;‘隐’字笔锋微提,又像是母亲愿祖母能从琐事里抽身,安心隐居。青儿想,母亲定是思虑再三,才写下的。”
她记得自己当时笑着望向祖母,却见太夫人抿唇不语,眸中情绪深沉如海。
幼年时那自以为的失言,如今想来,不过是凭着天真的直觉,提前说出了母亲藏在字里的心意,与祖母那场漫长沉默的答案。
沈寒深吁一口气,心绪如潮。如今再看这匾额,她比幼时更懂母亲笔下的深意了。
是了,安、隐二字,确是轻重有别。
母亲愿祖母得以“安心”,而非将心藏起,任其枯萎淡漠
“怎么了?”陆青见她望着匾额出神,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这字有何不妥么?”
沈寒垂眸,将眼底泛起的湿意逼回,再抬眼时,唇角已漾开清浅笑意:“无事。劳烦通传,我们进去吧。”
祖母,许久未见。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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