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喜跪坐在不远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宛如人间地狱。
她确实猜对了。
周野确实因为东东的死和自己的抗议而发生了变化,开始在意她以及她身边人的性命。
可他似乎依然离“人”很远,非常远。
那是一种源于本质的、无法跨越的距离。
第79章故意的
“咔嚓…咔嚓。”
那是血肉被反复撕扯、搅动的声音,听得黄灿喜四肢发冷,手臂皮肤下仿佛钻进了无数细虫,一跳一跳地啃咬着她的神经。
那战栗感从手臂窜上头颅,又猛地炸向四肢百骸。眼前花花绿绿的,混乱无法聚焦,她人却已猛地站起,攥紧铲子,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直直朝杨米米的面门劈去!
“砰——!”
一声轰然巨响震彻地宫。
那一铲又准又狠,锋利的铲边甚至因巨大的冲击力而迸出铁屑、微微翘起,硬生生在那张扭曲的脸上砸出了两个血窟窿。
杨米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终于松开了杨华,转而看向了身旁的黄灿喜。
黑红混杂的浓稠血水在他脸上糊成一团,从眼窝到鼻梁,再到撕裂的嘴角,像无数条狰狞分叉的河流,在那张可怖的脸上起伏、蜿蜒淌落,滴答作响。
黄灿喜浑身一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第二铲再次卷着风声劈下!然而胳膊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
即便杨华已失去了半边肩膀,她竟仍用剩下那只手死死揽住黄灿喜,阻断了她的攻势。
她双眼赤红,面容因极致的痛苦与守护欲而扭曲,宛如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此刻黄灿喜反倒是看起来,像那个正在伤害她幼崽的猎人。
“灿喜,别伤害羊羊……他本性不坏的,他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啊。”
黄灿喜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杨华的疯狂,感觉杨华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陌生。她忽然有些理解了石峰那句“傻子凭什么稀里糊涂地命这么好”。
如果她也有母亲,她的母亲会不会也这样不计代价地保护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那份惯常的冷静与理智仿佛漏了一个角,各种混乱的情绪稀稀拉拉地漏个没完。
正如女娲曾赋予她的祝福与期盼那般,她本应承载万物之爱,亦以爱回馈万物。然而身为凡人,她终究无法免俗地执着于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她反手用力一推,将杨华从身边推开。愤怒如燃料般让她下手愈发狠厉,一铲又一铲地砸向杨米米异变的身躯。
但异化后的杨米米也绝非善类。
即便他身为人类时如何显得单纯无辜,化作怪物之后,这三米巨蛛的可怖形态,又怎能与可怜可爱扯上分毫关系?
他被砸碎了眼珠,剧痛反而激发出更深的凶性,只剩下腐烂的骨子里深埋的嗜血本能。
“嗙”的一声巨响,他硬生生挡下了挥来的铲子,一人一怪竟僵持了数秒,最终以黄灿喜翻身跃上铲柄,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向它的喉咙,才勉强分开。
“灿喜、灿喜——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吧!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把羊羊唤回来的……”
那个曾经干练利落的杨华去了哪里?
她佝偻着身体,头发凌乱披散,颈间那条黑色的迎春花丝巾,早已被血污浸染得泥泞不堪。
黄灿喜胸口闷着一口气,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额角的冷汗滑至眼角,随即失控地啪嗒落下,砸在杨华的脸颊上,在那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添一道水痕。
“你告诉过我,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除了帕家村的村民,旅游街的贪心商人,还有李仁达和石峰,这些谋害了你丈夫和孩子的人。”
黄灿喜的声音里带着悲戚,却并非为了诉苦,更像是在倾泻心头积压的不甘,
“你说,因为帕家村的陈旧习俗害得你家破人亡,所以你不再祈求鬼神,转而寻求法律的庇护。”
一阵夹杂着浓重血腥气的猛风袭来,黄灿喜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神情恍惚的杨华向旁躲避。
明明三人近在咫尺,却在弥漫的烟尘与飞溅的碎石间,模糊得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法律给了你一个结果,却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个。于是你又找到我,说要亲手去求得一个结果,一个你认可的结果。”
“那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这些字句几乎是从她紧咬的牙缝中一颗颗迸出来的,每个词都带着冰冷的倒刺,刮过喉咙,一下卷出一口肉。
杨华的嘴巴和鼻孔剧烈地张合着,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眉宇间凝聚的两道恨意,随着她濒死般的呼吸愈发浓重。
她恨、她恨自己的无能。
“黄灿喜,我这么多人里头,就佩服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黄灿喜闻声心瞬间沉到谷底,转头望去,只见李仁达不知何时已找了个角落,咧着嘴鼓掌。
他的目光在触及黄灿喜正脸的刹那,笑容骤然消失,气得嘴角扭曲,“早就说过,下次见面一定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你这就来我的地盘送死了?!”
然而在场的远不止他们四人。一阵怪异的窸窣声正由远及近,仔细辨听,竟是从那唯一的入口处传来。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前行,一层叠着一层。随着声响逼近,那东西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是那群变异失败的金古寨人。
但与黄灿喜上次所见不同,他们不再是一滩骨肉交融的泥水混合物,而是像李仁达和杨米米那样,成功异化成了蛛人的形态。
显然杨米米的变异成功,给李仁达指明了一条明路。这些金古寨人在地府门口排了两千年,临门一脚又被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