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大师兄,你累吗?
他说不累,他想永远都背着她走。
她最後去的地方,是宫楼上。
她曾在这里,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甚至向天上的神明祷告,愿用三十年寿数,换她夫君平安归来。
换中原四国,永无战乱。
可天下一统的代价太大了。
她用尽全力向他靠近,试图懂他,理解他。
他心中的雄图霸业,他掌中的万古乾坤。
当那十万降军被他屠戮于朔宁雪山的噩耗传入耳中,当她爱之如宝的素素在她面前魂断异乡,当林傲将军的头颅在郸城外悬挂了整整三个日夜,当她亲眼看见李严死在他剑下……
踩在尸山血海中,与他共享千古。
她终究是做不到。
精疲力竭之後,回到承元殿,再没有素素生扑过来追问她去了哪里。
枯守在正南门下的小蒙将军,弱冠之年两鬓斑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幸月和左芦还在,他们喜乐安好。
枫团也还在,虽然它已经不喜欢乱跑。
看守宫门的小太监说,慕容夫人来了,已告知她娘娘不在,可她不肯走,非要在此坐等娘娘回来。
穆子卿纳罕道:“今天什麽日子?这慕容夫人经年不出,怎的想起特地来我们这儿一趟?”
不过立马他们就猜到了慕容长定此次来的良苦用心。
她甚至不屑于耍阴招,待南啓嘉靠近,便大力将她推倒在地。
饶是穆子卿眼疾手快,垫在她身下为她缓冲一道,到底还是动了胎气。
慕容长定是曾心悦殷昭不假,但再浓的爱意,也抵不过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
她伏低做小,茍活在虞宫,就是要给殷昭致命一击。
南啓嘉身怀双胎,即将生産,若此时殒命,定能叫殷昭疼得死去活来。
他那麽看重南啓嘉和她肚子里的肉,如果她和那两个孩子都死了,这恐怕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吧!
杀不了他,那就诛他的心。
家破人亡的滋味,她尝过了,他虞皇昭也该尝一尝!
穆子卿暴喝道:“将此毒妇拿下!!!谨防她寻死,留待陛下回来处置!”
旋即又抱起南啓嘉,将她放于榻上,急声安慰道:“娘娘莫怕,臣马上让人去找陛下!”
被内官牢牢制住的慕容长定闻之大笑,笑声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南啓嘉,你个蠢货!你真以为殷昭是去蒙家西营了?实话告诉你罢,他去见那前靳公主啦!我给传的信!你个蠢货,还真信了什麽一生一世的鬼话!他只是喜欢你这类的,你且看罢,那前靳公主……”
“你们在做什麽?!”穆子卿对一衆内官怒喝道,“还不快堵上她的嘴!”
噤了慕容长定的声,他又转身对南啓嘉道:“娘娘,您莫听她胡说八道!陛下就是去西营了,他为了提早处理完军中事务好安心陪娘娘生産才去的,不是去见什麽前靳公主,娘娘……”
南啓嘉感到腹疼难忍,宫婢掀开她的裙摆,发现已经见红。
一时间整个承元殿兵荒马乱。
传太医的,烧水的,去别宫接産婆的,赶出宫去报信的。
南啓嘉紧紧扯住床幔,憋了口气,等着太医过来救她的孩子。
而恰好,殷昭也不在蒙家西营。
他一早随蒙纪一道出了城,就是想在南啓嘉临盆之前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从未料到会生此意外。
但宫里皆传,陛下是去了杨家的东营,与那位前靳公主比试马术。
去西营寻人扑了空的内官一路哭着跑回承元殿,不知该如何向娘娘说起。
南啓嘉虚弱不堪,却还费力地问他:“你去找殷昭了?”
这内官只是低头哭,也不说话。
她轻闭上眼,一行泪便滑落下来,把枕面浸出一片深色的水纹。
看来,慕容长定所言,并非全是虚言。
她一直记挂着那日围场上,殷昭看向那前靳公主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