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摇头道:“介不介意又能如何?他究竟是我父亲,我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孟章洲闻言,已不知该说些什麽好,煽情的话总是不太实际,唯有日後劝父亲对她好些,再好些。
没过多久,孟洇和江煊礼亦匆匆赶了过来。
管家到林安寺请了佛僧过来念经超度,这时满府也挂上了白绸,孟砚清和袁氏身子都不舒服,孟老夫人年纪又大了,孟榆只得让人捎个消息给陆修沂,道是她今晚要留在这儿帮忙处理孟霜的丧事,可陆修沂闻言,却忙放下手头的东西策马而至。
“你不是还要处理睿王在西营的孽党麽?这会子如何有空过来?”见他倏然赶来,孟榆微诧。
当日睿王接手西营後,将陆修沂几近一半的心腹都剥夺了军衔,并赶出军营,转而安插了自己的人。
如今睿王虽已伏法,但孽党衆人,仍不容小觑,圣上便命陆修沂全权接管此事。
“那些事有楮泽看着,我一时半会不在,也无妨,”陆修沂低声回,“这到底是你二姐姐,我如何能不来?”
孟榆稍感宽慰。
缄默片刻,她又道:“有一事,我想拜托帮忙向圣上求情。”
陆修沂料到她说的是何事,便温声道:“榆儿,你我之间无须这般客气,他是你父亲,亦是我岳丈,你便不提,我也是要帮他的。”
满堂尽是佛僧念经的禅语,孟榆却仿若未闻,耳畔只传来他温柔的言语。
她不知该如何回他,便只低低地道:“谢谢。”
孟霜出殡这日,孟砚清撑着孱弱的身子起身。
金色的晖光铺在他满头的银发上,脸上的褶皱在日光下分外明显,连步履都不似之前灵活。
孟榆遥遥望去,三日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听说袁氏疯了。
为防她将家丑嚷嚷出去,孟老夫人将她困在枕花斋,无令不得踏出半步。
孟榆原还想着去问问她,她算计一生,谋划一生,甚至不惜毒害她母亲,可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有没有一丝悔意,但如今,已经无需问出口了。
***
金光破开云层,如纱般的薄雾渐渐褪去,高远的天穹只剩下如雪般的云片,时不时有鸟雀从绿荫上翻飞而过。
陆迦言的墓设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可听鸟语,可闻花香。
陆修沂看着孟榆将晨起时采来的长春花放到陆迦言墓前,睫毛掩映下的眸光影影绰绰。
沉默片刻,他偏过头去,终于问出了连日来的疑惑:“你当时为何不走?你若说要走,我此生绝不拦你。”
孟榆越过墓碑,将目光放远:“你说的此生,是仅这个月。”
话音掷地,陆修沂猛地擡眸:“你知道?”
“那天的一壶两杯,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孟榆将放远的目光收回,清凌凌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有毒的是你备的。陆修沂,大祈还没收复沧霖九州,宁穗亦还未完成她的心愿,便是宁简行或者秦慕岁,都无法理解女子为何如此艰难,豫王的施政还会遇到重重困难,他们都需要你。”
她的话仿佛一记重锤,重重敲在陆修沂心上。
“你不恨我麽?”
“我为什麽要恨你?”
“恨我强娶你,恨我毁了你一生。”
孟榆看着远处的蝴蝶落到那一丛凌霄花上,摇头道:“我不想恨你,亦不会恨你,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想把它浪费在恨一个人身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块碑上,潋滟又温柔。
“如果可以,我宁可当日为你挡箭的人是我,为你死的人是我。”
孟榆转身即走,看到那片飘向远方的云正在渐渐消散:“可惜的是,这世间什麽都有,唯独没有後悔药。”
若有,她会第一个吞下它。
陆修沂看着她背影,心中满溢欢喜,又满溢心酸。
别人皆需要他,唯独她不需要。
但她可知……
她是他这一生劫难里的春暖花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