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羽涅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晚饭时分,她刚要去堂厅用膳,转身便遇上范天前来拜见。
从他口中,他得知桓恂一整天未曾踏出房门半步,白日送去的饭食与茶水原封不动地搁在门外。
衆人皆不敢进去打扰,只得托她去看看他是否安好。
听到他一天没出来,她立即提裙往他的卧房而去。
望着漆黑的窗户,她眉间凝着忧色。
须臾,她从翠微手中接过食盒,轻声道:“你先回去罢,我一人进去看看。”
翠微担忧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公主一个人能行麽?”
“放心,没事的。”她握了握翠微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担心。
见此,翠微才退了下去。
眨眼,廊下只剩她一人。
四周静极了,只听得见风吹素幡的簌簌轻响。
在门前静立片刻後,羽涅敲了敲门:“桓恂?”
里头无人应答。
她又唤了一声,回应她的仍只有穿廊而过的风声。
这样重复了两次动作後,她抿了下唇,推开了房门。
室内没有点烛,唯有白璧般的月光自窗外倾泻而入,让里面看起来亮堂了些。
借着这朦胧的月光,她将食盒放在圆桌上,四下搜寻了一番,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她放轻脚步走近,才发现他阖着眼睡着了。
虽在睡梦中,他眉峰却是紧蹙的,额间布满细密的冷汗,鬓发都已濡湿。
“桓恂?”她俯身轻唤,晃动着他的身躯:“桓恂你醒醒。”
伴随着她的声音,他终于从血腥的梦境睁开了眼,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当他眼神聚焦在她脸上时,他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要从她眉眼间确认甚麽。
“你做噩梦了。”她轻声说,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还好吗?”
桓恂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手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握住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脸颊上。他手臂环得很紧,下巴轻抵在她发顶,犹如抓到了生机一般。
她安静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融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肌肤相贴的瞬间,羽涅感觉到了一阵冰凉,他之前的体温并非如此。
这样冰凉的触感,好像他全身血液都在独处的这几个时辰里冷凝了下来。
她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顺势将他的手捧到唇边,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依次印在他冰凉的手指上。
她的唇瓣柔软,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试图驱散浸透他骨血的寒。
他低下头去,刚好与她的眼眸相撞在一起。
“我在这里。”她嫣然笑着说,手指抚过他的眼皮,他的眉毛:“都结束了。”
那不是基于血缘,而是基于恩情的恨,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还有未来得及亲手了断的仇,都结束了。
“你不需要再隐忍,命运抢在了你前面,没有给你手刃仇人的快意,却也让你避开了弑父的业障。”她叫他,手掌覆上他心口:“子竞,这或许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你可以,放过自己了。”
放过自己?
严岳于他有恩,但他并没有让他安然离世。
他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後时刻,用真相作为利刃,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
这样的自己,能得到解脱?
长久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恨意与目标骤然抽离,留下的不仅是空虚,更是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失。
他眼底被月光照亮,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与不确定,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萋萋……”他凝视着她:“你会觉得,我是个坏人麽?在这样的一切之後,你,会离开我吗?”
他没有问对错,只问她是去是留。
她能感受到他语气背後的不安,她没有立即用言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