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继续往下言明,风檀也知道他说的是没有履行约定,他中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圈套。
风檀笑道:“没关系,我这不也是出来了麽。”
阿日斯兰在家国和风檀面前,没有因为家国和博日格德给他的利益而放弃风檀,把她交换给萧殷时,足以证明阿日斯兰是个很好的人。
博日格德输送了些真气给阿日斯兰,他的武力回来了些,身後又带着一队亲兵,便对着其其格抱拳而谢道:“其其格,这份情谊我欠着,来日若有事需阿日斯兰相助,我定义不容辞。”
其其格笑道:“那我可记下啦,你不能赖账。”
“就此告别。”阿日斯兰长臂揽过风檀腰身,将她放到自己身後,轻声道,“若是害怕掉下来,可以抱着我。”
马蹄嘚嘚声再度响起,其其格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擡头看了看星空,柔软了声音,“长生天啊长生天,请护佑他们平安。”
。。。。。。
烈马一路奔行,马蹄踏地时溅起火星般的碎石,蹄铁与地面碰撞发出金石之音,节奏快过骤雨敲檐,从暗夜昏黑至天色将明,它驮着两人终于来到了索塔哈边境线。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白云中红日将升,风檀的力气缓缓流回自身,她眯眸看着前方景色瑰丽的山峰,问阿日斯兰道:“这是哪里?”
阿日斯兰勒停了马儿,长腿一翻从马背上跳下,改为牵着它的缰绳,道:“是登泉崖。走过了这处山崖,前边就是大晄。”
说罢,他回眸看了眼神色倦怠的风檀,道:“力气回来了麽?”
擎苍落回风檀的手臂上,她摸了摸它的羽毛,道:“回来了。”
阿日斯兰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索塔哈君王豢养的苍鹰无所不窥,风檀唤出擎苍去阻隔它们的追踪,这句‘回来了’不知是对擎苍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应当是没什麽大碍了吧。
清冽的风吹拂起阿日斯兰有些凌乱的鬓发,风檀心间微动,轻声道:“阿日斯兰,前方的路我自己走,你回索塔哈吧。”
阿日斯兰脚步一顿,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沉默须臾後对着风檀道:“我送你一程。”
他此刻牵引着风檀胯|下高大胡马的缰绳,回头仰望风檀的模样,像是一位忠心侍奉公主的骑士,眸中冒出的情感诚挚又热烈,锁都锁不住。
偏他板着一张脸,不复平日里豁达的笑意,风檀便知她带给了他很多的纠结。
风檀端详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他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想连累他。
阿日斯兰想是已知她心中所想,他知道她是个果决的人,遂在她开口前抢先道:“我知道我自己该怎麽做的。。。。。。风檀,你别规束我。”
那些暗中汹涌的澎湃爱意,他藏不住也没打算再藏,索塔哈的汉子不矫情,他在桦朝宫廷中遇到了这麽个人,这是他的劫数,至于能不能善终。。。。。。山水几程就几程。
风檀看到了阿日斯兰琥珀色眼眸中的执拗,心间一动再动,没人能轻易抵抗得了这样纯洁的爱意,淡淡的欢喜从胸中生起,隐忍多年的心想允许自己这样放纵一回,于是轻声道:“好。”
阿日斯兰脸庞上笑容漾开,在日光映射下俊朗得不像话,他牵起缰绳慢慢带着马儿走过最後一片草地,迈向山脉下铺展着的嶙峋乱石。
风檀坐累了也翻身下马跟着他并肩而行,清晨的山林间静谧幽凉,前後都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她咬了口其其格备下的馕饼,又递一块给阿日斯兰,分析道:“你父汗的追兵在後,算是明枪。麻烦的是萧殷时,他行事诡谲,不知道他下一步要行什麽棋。”
“阴棋。”阿日斯兰接过馕饼,又打开水囊猛灌了一口,任由水珠从下巴处滴落,举手投足间透出些不羁的意味来,想起风檀在桦宫中遭遇的一切,他脸色又变得不大好,“风檀,我想杀了他。”
风檀斜眸瞅了他一眼,含笑附和道:“嗯,我也想。”
细碎的日光从树林枝丫间洒落,阿日斯兰看她笑容明媚,被恍了一恍後不大自然地移开目光,“前方登泉崖山势陡峭,不易守也不易攻,我猜测,他会选择在你刚踏入大晄地界时出动。”
“不会,”风檀否定道,莹润的侧脸弧线坚毅,“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萧殷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又折了他在索塔哈弄走她的计划,按照他的脾性,他该是要亲自弄死她才尽兴。
阿日斯兰唇线紧抿,双眸如鹰隼防御性渐起,不自禁拉住风檀的手臂,呈一个保护性的姿势,道:“我会拼力护你周全。”
其实这很难,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一点。即便萧殷时被风檀整成了半个残废,这也不妨碍他对桦朝军队的调动权。若是他手下鹰犬动作快些,此刻已摸索至山脉周边。
要在深山中躲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不能轻易留下足迹。
要想翻越这座山,脚程再快也得用上三日。风檀和阿日斯兰并不敢在林中多休息,在林中疾行时衣衫上沾了不少泥尘,风|尘仆仆的彻夜赶路。
连着两日行走,二人又越过一个山头,前方山峰陡峭凛冽,阿日斯兰在暗夜中眯了眯眼,指着前方道:“这便是登泉崖。”
阿日斯兰说话的瞬间,有暗锋从他眉间闪过,风檀急忙将他拉到自己身後,提出阿日斯兰腰间长剑挡住袭来的冷箭,紧接着向偷袭人射出了手中长剑。
“啪|啪|啪!”拍掌声自幽林中响起,朱七推着轮椅上的萧殷时从黑暗中走出,身後军队冷甲在月色下泛着泠泠寒光。
萧殷时坐在轮椅中,合掌的双手松开,眼睫慢慢擡起,眸光在阿日斯兰身上停留一瞬後攫住风檀,声音冷厉,“追踪与反追踪的本事用得好,但是你忘了,猎人对于猎物总是有天然的敏锐性。”
说罢,他身体稍稍前倾,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戾气,嘴角牵着笑,眼神却阴鸷得骇人,“风檀,蟒雀吞龙,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