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谢谢你。”他握紧了手中的时囊,“这些时间……够我和小昙撑过这几天了。”
“几天之後呢?”清玉玲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瞬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是啊,几天之後呢?小昙的病需要持续的治疗,生命税每一天都在累积。这多出来的一点时间,不过是把死刑改成了死缓。
看着他脸上浮现的痛苦和迷茫,清玉玲的意识深处,小零正在饶有兴致地记录:
「样本陷入典型的‘希望-绝望’循环。初步施加的最小程度‘善意’已成功建立初步接触。观测到样本对‘未来’存在强烈的不确定性与恐惧,这是实验的绝佳切入点。」
“你需要一个更稳定获取时间的方案。”清玉玲开口,打断了瞬的思绪,“目前,你有几个选择。”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点,虽然没有任何全息投影,但她的叙述却清晰得如同列表:
“选项一:申请加入‘时间垦荒团’,前往城市边缘的‘时蚀区’收集未被污染的时间碎片。日收益不稳定,风险高,死亡率47。3%。”
“选项二:向多个‘时间银行’申请高息贷款,以未来时间收益作为抵押。短期内可缓解压力,但长期陷入债务螺旋的概率为89。1%。”
“选项三:应聘时间管理局基层岗位,如‘时间流维护员’或‘债务记录员’。收入稳定,享有基础时间福利,但入职竞争激烈,成功率约为11。2%。”
这三个选项,每一个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赤裸裸地揭示了尘壤区居民命运的残酷。瞬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些路,他何尝没有想过?但每一条都似乎通往更深的深渊。
就在他感到窒息的时候,清玉玲说出了第四个选项。
“选项四:利用你对时间流动的天然敏感性,参加时间管理局‘清剿员’的特别招募。”
瞬猛地擡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抗拒。“清剿员”?那是时间管理局的爪牙,是负责追捕“时间负债者”,将他们最後一点时间也榨干的冷酷执行者!是尘壤区所有人憎恶又恐惧的对象。
“我……”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他的父母,就是死于一次清剿行动引发的冲突!他怎麽可能去成为那样的人?
“清剿员享有高额时间补贴丶风险津贴以及内部医疗资源配额。”清玉玲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煽动,只是在陈述事实,“根据你妹妹小昙的病情数据,该岗位提供的医疗福利能有效控制其病情恶化,预估生存期可延长至常规状态的3。8倍。”
“内部医疗资源……”瞬喃喃自语,抵抗的意志动摇了。小昙苍白的脸庞在他眼前浮现,她因为时间枯竭症而日渐虚弱的身体,是他心中最深的痛。常规的治疗只是延缓,唯有时间管理局内部才拥有的高级时间医疗技术,才有一线生机。
“选择权在你。”清玉玲最後说道,然後便沉默下来,如同一个真正的丶只负责提供信息的界面,等待着他的指令。
巷道的风吹过,带着垃圾腐烂和金属锈蚀的气味。瞬站在那里,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边是良知和父母惨死的记忆,另一边是妹妹活下去的希望。两个选项都无比沉重,一个指向灵魂的堕落,一个指向亲人的消亡。
「看啊,多麽经典的道德困境。」小零在清玉玲的意识中低语,带着实验者的愉悦。「亲情与原则,生存与底线。他会如何权衡呢?真令人期待。」
清玉玲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瞬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记录着他呼吸的频率,心跳的波动。这些数据,都将成为小零“人性实验”的宝贵样本。
良久,瞬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他擡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
“告诉我……怎麽参加招募。”
在这一刻,清玉玲清晰地检测到,某种东西在瞬的灵魂中碎裂了。那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某些原则,某些关于是非对错的界限。
而小零的记录则闪烁着冷静的光:
「样本初步抉择:在‘亲情生存’与‘道德原则’的冲突中,倾向于前者。人性底线出现首次可控偏移。实验进程:啓动。」
清玉玲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白了。我会提供招募流程的所有必要信息。请跟我来。”
她转身,引领着这个刚刚为自己选择了命运岔路的青年,走向尘壤区更深丶更暗的街道深处。时之城琥珀色的天空下,无数的时间仍在无声地流淌丶交易丶消亡。
而一场关于救赎与毁灭的戏剧,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