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子时,风停了。
京城的夜像一口倒扣的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站在宗祠前的石阶上,掌心还攥着那枚焦裂的玉珏,残片上的暗纹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隐隐泛出血色。
它在震,微弱却持续——像是某种沉睡的罪孽被惊动了。
鲁老五佝偻着背,捧着一个破旧木匣走来,指尖抖:“小姐……东西都齐了。”
我掀开盖子。
一只破布鞋,鞋尖磨穿,沾着干涸的泥;半截红丝线,缠在锈针上,末端系着一粒小小的银铃铛;一块褪色帕子,边角绣着“春和”二字,是当年七位绣娘中最年长的李嬷嬷留给孙儿的最后念想。
这些都是她们死前贴身之物,浸过血、听过哭、触过命。
我把它们放进瓷钵,倒入鲁老五连夜熬制的“阴纹墨”——这墨由罪魂碑碎屑研磨而成,混入三更露水与未闭眼的亡者泪滴,专引执念不散之魂。
搅动间,墨汁翻涌如活,竟浮现出七张模糊的脸,嘴唇无声开合,似在诉说。
“念引膏,成。”我低声道。
三百六十盏青灯已沿街布好,每盏灯置于巷口石台,由曾受冤屈却未曾低头的百姓亲手点燃。
他们中有被强征赋税逼得卖儿鬻女的老农,有因替沈家说话而遭打压的书吏,也有当年亲眼见稳婆被拖进井里的守夜人。
他们的手都在抖,可眼神亮得出奇。
小引爬上宗祠屋顶,十二岁的身子单薄得像一片纸。
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额间金丝再度浮现,细若蛛网,却贯穿天穹。
“以我之魂,牵万人之念……”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请她们入梦。”
我不敢看他。
这孩子灵魂纯净,才能连通千丝引阵,可每一次共鸣,都是在燃烧他的寿数。
但我不能退。
苏晚晚用谎言织网三年,蛊惑朝臣、操控舆论、将我塑造成祸国妖女。
如今她躲在深院,以为火焚归尘堂地窖就能毁尽证据。
可人心不是账册,烧得掉字,烧不掉痛。
我仰头望月。
今夜月华极盛,银辉洒落如霜,正是一年中魂魄最易游离之时。
我开启【宅斗谋士·高级】天赋——逻辑推理·群体情绪建模。
视野瞬间切换为数据流:全城灯火分布、人口密度热图、舆情波动曲线一一浮现。
我迅推演,结合梦境传播路径、心理接受阈值、集体潜意识共振频率,最终锁定——丑时三刻,为共梦最佳引爆点。
“等那一刻。”我对身旁暗卫低语,“所有茶楼酒肆、街角巷尾的眼线,全部启动。”
时间一点点爬过。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
忽然,东市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西坊有人猛咳着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
再然后,南巷一家老小齐齐惊醒,抱作一团,哭喊“白莲圣女杀人!”北街更有一名老尼姑跌跪佛前,撕碎手中经卷:“阿弥陀佛……我拜错了菩萨!”
梦,开始了。
我悄然步入城中最热闹的悦香茶楼,藏身二楼暗阁,掀开帘角,借“察言观色”凝视楼下众生。
一名须皆白的老学究猛地拍案而起,茶杯震翻:“荒唐!荒唐!我竟为谣言上书弹劾沈小姐?她救了多少灾民?账本分明清清楚楚!我险些助纣为虐,害死恩人!”说着,抽出怀中黄符——正是前日贴在家门口的“除妖符”,狠狠撕成两半,掷于地上践踏。
另一桌,一名捕快双目赤红,拳头砸向桌面:“当年谁压了赈灾银记录?谁篡改证词说她贪墨?我要查!现在就去刑部!”
街头巷尾,私语如潮。
“你们也做了那个梦?”
“梦见自己喝下毒粥,端碗的是苏晚晚……她笑得那么温柔……”
“我梦见赵御史的女儿躺在病床上,浑身烫,外面锣鼓喧天说是‘圣女显灵’……可根本没人救她……”
“原来真正救人的是沈小姐……我们都被骗了……”
民心,开始裂变。
我唇角微扬,正欲下令进一步引导舆论,忽听身后“咚”地一声闷响。
回头,小引从屋顶直直栽落,被早有准备的侍卫接住。
他嘴角溢血,额间金丝断裂两根,脸色惨白如纸。
“撑不住了……三百六十人心念太重……我……我还想再连一会儿……”他喃喃,手指仍朝天空虚抓,似还想握住那根牵引亡魂的线。
我疾步上前,扶住他肩膀:“够了。你已经做得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