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赵佶龙颜大悦,半身依着龙椅扶手,伸出另一只手虚空指点,做出了最终的裁决。
“既然孙爱卿有此需求,鹿爱卿亦有此报国之心,那朕今日便成人之美,做一次这不循常规的安排!”他宣布道,“朕令,今科女科状元鹿清彤,授从八品骁骑将军府主簿一职,即日起,便划归孙廷萧麾下,随军参赞军务,协理文事!”
“圣人英明!”孙廷萧立刻叩谢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鹿清彤也再次叩,声音沉稳。
尘埃落定,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只能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这场大朝会最高潮的部分,便以骁骑将军孙廷萧圣恩甚隆、独得恩宠而告终了。
百官们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近年来,天汉王朝虽然表面上繁花似锦,但在武功方面却建树甚少。
整个军队体系的建设早已畸形,边关的节度使如安禄山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内地的大军头如徐世绩则阳奉阴违,只图保存实力。
朝中真正能战、敢战的将才,屈指可数。
圣人亲自提拔信任的禁军都统制岳飞,身系京城安危,轻易不能外调。
在这种情况下,孙廷萧这几年横空出世,其建立的功勋,就显得尤为耀眼和令人满意。
无论是此次干净利落的西南大捷,还是更早之前,他巧妙地解决了内附的匈奴赫连部内附的事情,都展现出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手腕。
更让皇帝和朝臣们津津乐道的,是他的传奇履历。
他从二十岁时毫无根基、名不见经传地加入行伍,十几年间,硬是凭着一次次血与火的战功,从小卒一步步爬到了如今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将军之位。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盘根错节的党派背景,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圣人的恩宠和赏识。
在满朝文武的视角看来,孙廷萧虽然行事张扬,骄傲自负,甚至有些时候显得粗鄙无状,但这副“没城府”的样子,反而更让人放心。
一个将所有野心和欲望都写在脸上的将领,总比一个心思深沉、让人看不透的权臣要容易控制得多。
因此,对于他今日的“出格”举动和皇帝的破格恩赏,大多数人虽然惊讶,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一个为国立下不世之功的宠臣,向皇帝讨要一个前途未卜的女状元作为自己的幕僚,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动摇国本的大事。
只有鹿清彤自己,在叩谢恩的那一刻,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她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重新坐回绣墩上、正与身旁武将谈笑风生的男人。
她知道,事情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张扬武夫”。
而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与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前路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大朝会的仪部分在一片喧腾中落下帷幕。
由杨皇后亲自主持的中秋夜宴,要到傍晚时分方才开始。
这一下午的空闲时间,圣人赵佶要去内苑与一众入朝的皇亲贵胄们叙话家常,享受天伦之乐。
而其余的百官和使臣们,则被安排在皇城附近特设的几处“仲秋园游”区域,或观赏歌舞,或品尝佳肴,与经过严格筛选的“百姓”们同乐;当然,也可以选择回到各自的府邸或驿馆,自行休憩。
鹿清彤跟随着礼部的官员,来到一处偏殿。
在这里,她终于卸下了那身繁琐的典仪服饰和精致的妆容,换上了一身更为轻便的常服。
当她松开紧束的腰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上高度紧绷后骤然松弛下来的虚脱。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略显憔悴的自己,心中一片茫然。
要去见一下那位……孙将军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要去哪里见呢?
朝会一结束,她就亲眼看到,圣人身边最得宠的宦官王振,满脸堆笑地走到孙廷萧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亲自引着他往宫殿深处去了。
想来,作为此刻圣恩最隆的宠臣,他大概是要继续随驾,陪伴在圣人左右吧。
自己一个刚刚被任命的从八品小官,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打扰他呢?
想到这里,鹿清彤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
这是她来到长安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繁华落尽后的寂寥。
前一刻,她还是万众瞩目的新科状元,是朝堂风暴的中心;而此刻,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她身上移开,她才现,自己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竟是如此的孤单,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回到冷清的江南会馆?还是去参加那场名为“与民同乐”实则处处是规矩的游园?
最终,她还是漫无目的地走进了游园区域。
这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处处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