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好当着堂妹的面指摘爹娘,祝瑜勉强住了口,“嫁妆的事叫我娘悉心办着,也?好过她镇日闲着胡思乱想。有什么急处难处,或是?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叫祝瑶使唤人私下跟我讲一声。”
正?说着话,祝琰也?从屋内告辞出了来,采薇同她亲近些,拉着她的手说两句话就红了眼眶,“二姐姐,你?说我还有没有机会,趁着日子还没到,回海洲去瞧瞧祖母?”
虽然老太太对?几个孙辈都不假辞色,但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亲祖母。采薇出来这?一年也?十分?想家,京城再繁华,也?终究不及梦里的故乡……
来京这?一年,采薇对?当初祝琰寄住在自?己家里时的景况有了更鲜明的认识,心里对?祝琰也?便更亲近了几分?。
宽慰了采薇几句,祝琰同祝瑜一块告辞出来。
马车驶在热闹的广平街上,车外的叫卖声、说笑声此起彼伏,车内却很安静,姊妹俩并坐在椅上,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阵,才听祝瑜幽幽地道:“我对?祖母都没什么印象了,还是?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回海洲瞧过两次,后来我议婚、成亲,又有了琴姐儿,越发没机会走那?么远。我虽然听得也?有些伤怀,但一定不及你?,毕竟你?在她身边时日久——”
她转过头去望着祝琰,后者垂首坐在那?儿,脸上表情很淡。
“我听采薇偶尔提及,她待你?——似乎也?不太好。”
祝琰知道姐姐是?为了宽慰自?己,才说这?么一番话。她点点头,苦涩笑道:“祖母是?因为生病,性子才格外急躁些。”
后来托二堂兄给她送来那?些银票和地契,说是?补偿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其实祖母心里也?是?很想对?她们好的吧,只是?被?病痛折磨的太久,自?己控制不住脾气。
祝琰俯下?身去捂住脸,“她是?个很要强的人,不愿被?人瞧见软弱的一面,哪怕已经病的很重,仍要用发脾气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还很厉害,谁也?别?想拿捏欺哄她。”
祝瑜抬手挽住她的胳膊,轻声道:“生老病死是?肉体凡胎跨不过去的坎,你?看开?些……”
祝琰摇摇头:“我没事。倒是?姐姐,何苦跟母亲吵?平素你?都忍着不言语,今儿怎么却不肯忍了?”
祝瑜笑了下?,“我说些气话逗逗她,你?没瞧她那?个样儿?蔫巴花儿似的。你?瞧她骂我的时候,是?不是?精气神都好些?”
祝琰苦笑:“姐姐明明是?好心,何苦说气话扮歹人,回头娘又要伤心记恨,想法子折腾,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姐姐。”
祝瑜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我早习惯了。她想把事情推给我,不外乎觉着爹做的事丢人,她怕给人嘲笑,躲着不敢见人。叫她提早习惯习惯,乔翊安胡来的时候,她劝我息事宁人那?些话可是?一套接一套的说,怎么到她这?儿却不灵了?叫她有个事做,也?免得胡思乱想伤身子,你?放心,办嫁妆的事累不着她,我嘴上说不管,又有一回真的能甩手不管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吗?”
祝瑜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板着脸凶巴巴的得罪人,可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又何尝不是?她?
祝琰想到那?一日在乔家内宅,乔翊安说的那?句话。
他说过刚易折,叫她劝劝姐姐,收敛些脾气,别?太倔强。
姐姐跟姐夫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宋洹之傍晚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祝琰坐在里室圆桌旁对?账,眉头紧紧蹙着,不时提笔在账本上做个标注。他站在外间?瞧了她很久,她都没有注意?到他。
梦月端了热茶过来伺候,宋洹之朝她摆摆手,将屋子里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
面前光线倏然一暗,祝琰抬起脸来,这?才注意?到宋洹之。
“二爷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说句话,静悄悄杵在这?儿吓人。”她合上账本站起身来,被?宋洹之按住了肩膀。
“你?坐。”他立在她身后,拿捏着力道替她揉按肩背,“今儿累不累?听说你?跑了好几个地方,见了不少人。”
肩膀上确实有些泛酸,男人手指有力,揉捏的很舒适。她闭上眼睛,轻声道:“三妹的婚期要提前,我跟周姐姐通了气,徐家同意?五月前办婚礼,正?找人相日子。”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些内宅琐事,宋洹之没有打断她,不时“嗯”“唔”两声,示意?自?己在听。
祝琰缓缓叹了声道:“人生无常,当时也?想不到会这?么快……”
虽说回京嫁人,本就是?变相的永别?,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却仍然接受的很难。
这?种感觉宋洹之明白,他失去过至亲之人,明白那?种痛楚和遗憾多令人心碎。
“虽然我在心里也?暗自?怨过,甚至恨过……可想到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那?间?没有阳光的屋子里……”
闭上眼睛,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宋洹之俯下?身来,抬指抹掉她腮边的泪痕,轻轻环抱住她,低声道:“要不要去见一见?”
兴许还赶得及最后一面。
毕竟是?十年贴身照料,日夜不曾分?离。论?与祖母亲近,谁又比的过祝琰?
她低低的抽泣声一顿,张开?湿漉漉的眼睛侧眸望着他,“去见?”
怎么见?
她手上管着嘉武侯府的钥匙,每日处理不完的杂务,眼看书意?也?要备婚,还有族里婶娘们交代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