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其实并不难办,书晴虽年幼,却不是糊涂的人。回头我与她说明利害,她自?然会劝着杜姨娘,她说一句,比咱们这些……说一万句管用。”
宋洹之有些心烦意?乱,其实他不想妹妹们那么快嫁人。兄长和长姐没了,家里?变得这样冷清,余下他们几个手足,有书晴书意?在?,母亲和祖母跟前也?没那么寂寥。如今一个两个都要出嫁,不但没人陪伴长辈们,就连祝琰管家理事的帮手也?少了。
他闷闷听?着祝琰劝解,垂眸把玩着她襟前的系带,一根两根三根……尽数解散了,他温热的指尖触上?来?,祝琰的呼吸和语调也?跟着乱了……
祝琰没有阻止杜太太,也?没有惊动杜姨娘。
某日上?午,她带着书晴书意?去乔家赴会,在?半途中绕去了一趟竹雪馆。
这是座新建的戏楼,里?头养着名闻天下的艳角儿?。白日里?四下静寂,从?古朴静雅的建筑外?瞧去,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下流场所。
马车偶然间在?此?停留了片刻。
一扇敞开的门里?,残妆的旦角扶着个东倒西歪的公子哥从?内出来?,两个仆从?模样的人连忙上?前接着。
“晁哥儿?昨夜多饮了几杯,劝都劝不住。你?们先带他找个地方散散药力,等清醒些了再送回家去。可别叫晁夫人又抓了现行,上?回被大人打的鞭上?还在?背上?烙着呢。”
书晴书意?都是受过庭训的大家闺秀,请进内宅里?唱戏的多是未长成的姑娘家,自?然从?没见过这样女貌男音的奇特人。
书晴从?半透的车帘望出去,目光落在?那个不省人事的公子面上?,瞧他被从?人半拖半抬地弄上?巷子里?停着的马车。
回眸的瞬间,她瞧见祝琰投来?的视线。
仿佛脑海中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祝琰分明什么都没说,却立时令她明白了一切。
这个特地绕路而来?的角楼,这个适时敞开的门口,这个恰到好处出现的人。
是被事先计算好,特特展示她一个人瞧的真相。
晁太太,晁大人,近来?她听?过太多次这个姓氏。
那个昏睡不醒,烂醉如泥的年轻男人。
二十岁的模样,身量样貌,依稀就是舅母嘴里?日日提起的那人。
而拥着他出来?的那个旦角儿?……
那、那分明是个男人……
舅母嘴里?千般好万般好的晁公子,聪明上?进,大有可为的那个晁公子。那个天上?有地下无,浑身优点没半点缺陷的晁公子。
他是个好男风的人!
怪不得祝琰给她过目的名单里?,从?来?没这个人的姓名出现。不是嘉武侯府自?视甚高、瞧不上?晁家门第,不是嫂子祝氏未曾用心替她筛选人选。
是他这样的品行,这样的行止,根本就不配被誊抄进嫂子手里?那本名册。
试问哪个太太奶奶,会甘冒被祝琰记恨的风险,替她引荐这样的人呢?
书意?一直未吭声,没猜透为何自?家马车要在?此?停留这么一刻。她隐约觉得,车中气氛变得有些冷凝。书晴和祝琰瞧着车外?,谁也?没有吭声。
马车沉默地越过长街,驶进乔家东边角门。
书意?不知发生了什么。
次日一早在?嘉武侯夫人处见着书晴时,只觉得二姐姐的眼睛有些红肿。
而杜姨娘更是病了一场,几日没进上?房。而近来?那个频频上?门的杜舅母,却是再也?没见其踪影。
半个月后,书晴同?东阁大学士府的仇三公子定了亲。
这一年的寒潮来?临前,宋家两个姑娘先后定下婚期。
而在?宋泽之的百般坚持下,许氏总算点头,同?意?于年底嫁入宋家。
祝琰闲时与宋洹之感概,“一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不知为何,有了弛哥儿?后,我总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书晴的婚事,祝琰办的很妥当。保全了杜姨娘的脸面,也?维护住了书晴的尊严。
她其实也?曾隐约的担忧过,怕书晴和杜姨娘一样,被杜家影响的太深。或是像某些老辈人一样,觉得男人在?外?养个戏子娈童都不算“毛病”,甚至称得上?是某种“风雅”。
好在?书晴很清醒,也?很果断。在?自?己的婚事上?,没有一味任人拿捏,没有胆怯羞涩不肯替自?己争取。
祝琰不知道,书晴是如何说服了杜姨娘。但经此?一事后,她十分笃定,未来?的日子,书晴过得不会差。
她有胆色为自?己争取,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人前讲不出话?的柔弱姑娘。
婚前
姑娘们的婚事定下后,侯府就开?始筹备宋泽之和许氏的婚礼。
这场原该完成于前年秋天的婚礼,为着各种缘由拖延到?如今。
许氏和宋泽之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匪浅,比一般未婚夫妇感情基础更深厚。也正?因如此,许氏才越发觉着心寒,她惊讶地发现,原来她对宋泽之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幼时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少年,在离开?京都在外求学的这些年里,变成了令她倍感陌生的模样。
两?家长辈并不清楚她与宋泽之之间发生过什么,虽明面?上并没有催促过完婚,但她知道,两?家都早将对方视作亲眷。成亲是迟早的事,她顶着宋泽之未婚妻的名头多?年,早就再没别的路可以选。
这两?年宋泽之待她加倍殷勤讨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能否认,他?是有诚意的,出于种种考量,她终究还是选择向前一步,完成未完的仪式,正?式以他?妻子的身份,跨过嘉武侯府巨幅匾额之下的那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