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盯着他。”她最终还是道,“但别再让他去御膳房了。”
“是。”
听竹轩里,阿福见楚羽回来,连忙端来热水让他洗手。看着他指尖的伤口和脏污的衣裳,心疼道:“公子,您受苦了!御膳房的人是不是欺负您了?”
楚羽摇摇头,笑了笑:“没有,他们挺好的。只是活有点累。”他拿起帕子擦了擦脸,目光落在窗外——
武瑶汐的火气渐渐消了,这是好事。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她只要还在怀疑,试探就不会停。
他能做的,就是继续“温顺”下去,继续“示弱”下去。等到武瑶汐彻底放下戒心的那天,就是他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
夜风拂过竹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楚羽拿起桌上的《男诫》,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忍辱负重”四个字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无声的较量,还得继续忍下去。
秋宴后的几日,听竹轩倒得了几日清静。楚羽每日教阿福认字,或是坐在廊下弹琴,指尖划过琴弦时总带着点轻颤——前日在御膳房刮鱼鳞时被划到的口子还没好透,沾了水便隐隐作痛。阿福总念叨“公子该跟陛下说说御膳房的人欺负您”,楚羽却只笑:“本就是我笨手笨脚,哪能怪旁人。”
他心里清楚,这清静定是暂时的。武瑶汐那性子,认定的事不撞南墙不会回头,既已打定主意用折辱逼他露破绽,断不会只试一两回。
果不其然,第七日傍晚,秦霜又来了。这次没带衣裳也没传差事,只站在院门口淡淡道:“陛下说,明日宫里要晒秋粮,御花园的空地上堆了些新收的谷子,让楚公子去帮忙翻晒。”
阿福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晒秋粮是最粗重的活计,要顶着日头把麻袋里的谷子倒出来摊匀,每隔半个时辰还要用木耙翻一遍,宫里的粗使内侍都嫌累,哪有让公子哥去做的道理?他刚要开口反驳,就被楚羽用眼神按住了。
楚羽垂着眼应道:“臣知道了。明日一早就去。”
秦霜没多言,转身走了。阿福急得跺脚:“公子!那活哪是人干的?明日日头正毒,您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办?再说您手上还有伤……”
楚羽拿起帕子擦了擦琴上的灰,声音温软:“陛下让去,便去。哪有那么多计较。”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按在琴弦上,出一声低哑的音,“何况……比起被陛下疑心,晒晒太阳也不算什么。”
阿福没再说话,只低着头去翻找楚羽最旧的那件布衫——明日要干活,总不能穿锦袍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楚羽就换了布衫,揣着两个阿福烙的麦饼去了御花园。空地上果然堆着十几麻袋谷子,袋口扎得紧实,麻袋旁放着两把木耙,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几个负责看守粮堆的内侍见他来,交换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嘴角都挂着点嘲讽。
楚羽没理会那些目光,走到麻袋旁蹲下,伸手去解袋口的绳结。绳结系得又紧又死,他指尖的伤口被麻绳磨得生疼,试了几次都没解开。旁边的内侍“嗤”地笑出了声:“楚公子这细皮嫩肉的,哪会解这粗绳?要不小的帮您?”
那语气里的轻慢几乎要溢出来。楚羽抬起头,脸颊微微泛红,不是羞的,是疼的。他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咬着牙继续解绳结,指尖的血珠渗出来,沾在麻绳上,红得刺眼。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解开第一个麻袋。等他把谷子倒在竹席上摊开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晒得人头皮疼。
他拿起木耙翻谷子,木耙沉得很,他没干过力气活,只翻了几下就汗流浃背,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日头晒在背上,像火烤似的,布衫很快就湿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正午时分,他刚翻完第三遍谷子,正想找个树荫歇会儿,就见秦霜带着两个宫女走来,手里端着个食盒。楚羽心里微微一动——难道是陛下让送的吃食?
可秦霜走到他面前,却没把食盒递给他,只淡淡道:“陛下说,御膳房今日做了新的蜜饯,让楚公子送去给东宫里的小皇子。”
东宫离御花园隔着大半个皇宫,少说也有两里地。他现在又累又渴,还要顶着日头去送蜜饯?楚羽握着木耙的手紧了紧,指尖的伤口又开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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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楚公子不愿意?”秦霜挑眉,语气里带了点压迫感。
楚羽连忙松开木耙,躬身道:“臣愿意。”他走到秦霜面前,刚要去接食盒,秦霜却“哎呀”一声,手一歪,食盒掉在地上,里面的蜜饯撒了一地,还滚进了旁边的谷堆里。
“这可如何是好?”秦霜皱着眉,语气却没半点歉意,“这蜜饯是陛下特意让做给小皇子的,如今撒了……”
楚羽看着地上的蜜饯,又看了看谷堆里滚进去的几颗,脸颊白了白。他知道这是故意的——要么承认自己笨手笨脚没接住,要么说秦霜是故意的,可他哪敢指责秦霜?
他蹲下身,想去捡地上的蜜饯,手指刚碰到一颗,就被秦霜拦住了:“别捡了,都脏了。陛下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生气。”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毕竟,这蜜饯是让楚公子送的,如今撒了,自然是楚公子的不是。”
楚羽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是臣的错。臣不该没接稳食盒。”
“知道就好。”秦霜没再看他,转身带着宫女走了,走前还对那几个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们立刻围了上来,指着谷堆里的蜜饯道:“楚公子,这蜜饯滚进谷子堆里了,要是混着一起晒,谷子都得变甜,往后磨面都没法吃!您得给挑出来啊!”
谷堆足有半人高,蜜饯又小,要在里面挑出来,简直是海底捞针。楚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扒开谷子一颗一颗地找。日头越来越毒,他的汗水滴在谷子里,晕开一小片湿痕,指尖被谷子磨得通红,旧伤新伤混在一起,疼得他指尖颤。
几个内侍在一旁凉飕飕地看着,时不时说句风凉话:“楚公子这金贵身子,还真能扒谷子啊?”“要我说啊,还不如直接认个错,让陛下罚一顿算了,何苦在这儿遭罪?”
楚羽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着找蜜饯。直到太阳快落山,他才把滚进谷堆里的十几颗蜜饯全挑了出来。这时他已经累得快站不住了,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布衫上沾着谷子和泥土,狼狈得不像样子。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听竹轩走,路过御花园的湖边时,实在撑不住了,扶着柳树蹲了下来,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真的疼——手上的伤、身上的累、心里的憋闷,混在一起,让他忍不住想泄一下。
他没哭出声,只是肩膀轻轻抖着,眼泪掉在地上,很快就被晒干了。
“公子!”阿福提着食盒找过来,见他这副样子,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您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他们又欺负您了?”
楚羽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咱们回去吧。”
回到听竹轩,阿福赶紧打水让他清洗,又找来药膏给他抹手上的伤。楚羽坐在凳上,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轻声道:“阿福,明日要是陛下再派差事来,你就说我病了,好不好?”
阿福一愣:“公子您要装病?”
楚羽摇摇头,声音低低的:“不是装病,我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他怕自己再这么被折腾下去,真的会失态。
可他没等来装病的机会。第二日一早,秦霜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匹刚织好的云锦,料子华丽,上面绣着凤凰图案。
“陛下说,这云锦是要给西境的郡主做贺礼的,让楚公子给绣个‘寿’字上去。”秦霜把云锦放在桌上,语气平淡,“陛下还说,这云锦金贵,绣坏了可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