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他不该用这女尊世界男子的“体面”去试探武瑶汐——对她而言,“体面”从来不如“掌控”重要。
矮几上的药碗还在散着苦气,像他此刻的处境——苦,却连吐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楚羽缓缓躺下,把脸埋进枕里。绝食?好像没用了。那他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这样无名无分地被囚一辈子?
脑子里又想起糖糖的名字,依旧没动静。他闭上眼,眼泪浸湿了枕巾——看来这一次,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只是这一次,他连该“装”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屋外的武瑶汐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枯萎的菜苗,指尖捏着拳。秦霜站在她身后,小声道:“陛下,真的……不给公子一点余地吗?”
武瑶汐没说话。她心里清楚,刚才的话有多伤人。可她就是忍不住——一想到楚羽可能是故意下药,一想到他用眼泪博取同情,她就想把他牢牢攥在手里,看他再也没法耍花样。
只是……刚才楚羽那瞬间惨白的脸,总在眼前晃。像被霜打了的菜苗,脆弱得让人心慌。
武瑶汐皱了皱眉,转身往宫道走:“让人盯着他——别真让他饿死了。”
秦霜连忙应道:“是。”
看着武瑶汐远去的背影,秦霜叹了口气。她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陛下对一个男子如此……矛盾。既想掌控,又好像在怕什么。
屋里的楚羽还在哭。哭声很轻,混着窗外的风声,像谁在低声呜咽。他不知道,武瑶汐那句“不给名分”的狠话背后,藏着多少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情绪。
这场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听竹轩的日头落得早,刚过未时,檐角的阴影就爬进了屋里,裹着深秋的凉气,贴在楚羽背上。他还维持着武瑶汐走时的姿势,半靠在床头,长散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露在外面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泛着点青白。
矮几上的粥彻底凉透了,米粒沉在碗底,结了层薄薄的浆。药碗里的黑汤也凝了,边缘粘着褐色的药渣,像块化不开的墨。阿福在门外徘徊了好几圈,终究没敢再进来——方才陛下那番话太狠,公子怕是伤透了心。
楚羽缓缓抬手,指尖碰了碰右小臂的衣襟。棉袍下的皮肤还泛着热意,那三朵桃花的形状像烙印似的,硌得他心口闷。他闭着眼,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数到十时,喉间忽然涌上股腥甜,不是真疼,是装出来的哽咽——他得让门外的人听见。
“咳……咳咳……”他咳得身子颤,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连呼吸都带着疼,“我……我这身子……还有什么意思……”
声音不大,却够清亮,刚好能飘出窗外。果然,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接着是阿福压低的啜泣声。楚羽心里微松——第一步成了。武瑶汐要的是“掌控”,那他就给她“被掌控的假象”;这世界的男子看重“清白名分”,那他就把这“看重”演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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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索着抓起床头的梳子,木梳齿划过打结的长,扯得头皮生疼。他没停,反而更用力了些,直到丝被扯断了几根,才停下手。镜子里映出张苍白的脸,眼角红得像染了血,嘴唇干裂起皮,偏偏眼神里还带着点碎掉的执拗——活脱脱一副“受辱后心死”的模样。
“公子……”阿福终究还是忍不住,端着碗温水进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您喝点水吧……别跟自己过不去……”
楚羽没接水,只偏过头,眼神空茫茫地看着窗棂:“阿福,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公子不傻!”阿福急道,“是陛下太……太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楚羽低声重复着,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泪,“可她是女帝啊……女帝想要的,哪里有得不到的?是我痴心妄想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泪,却故意蹭到嘴角,留下道狼狈的痕迹,“我原以为……至少能得个体面……”
话没说完,又开始咳,咳得弯下腰,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阿福吓得连忙放下碗去扶他,触到他后背的皮肤时,只觉得滚烫——是方才故意闷在被子里焐出来的低热。
“公子您烧了!”阿福慌了,转身就要往外跑,“我去叫太医!”
“别去。”楚羽拉住她,声音弱得像蚊蚋,“陛下说了……我要是敢耍花样……”
“可您烧得厉害啊!”阿福红着眼眶跺脚,“陛下那边……奴婢去求陛下!”
楚羽没再拦着,任由阿福跑出去。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烧是最好的“示弱”,既能让武瑶汐放松警惕,又能顺理成章地“病着”,避开那些可能的羞辱。他得让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无名无分”这四个字彻底击垮了。
御书房里,武瑶汐正对着那本断了线索的卷宗出神。秦霜说厨娘自尽前曾和兵部侍郎府的人有过接触,可兵部侍郎是她一手提拔的,怎么会反她?正琢磨着,就见阿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求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吧!”阿福哭得涕泪横流,“公子烧了!烧得直说胡话!再不去看太医……怕是要出事了!”
武瑶汐捏着卷宗的手顿了顿,眉峰蹙起:“烧?”
“是!”阿福连连点头,“奴婢摸公子的背,烫得吓人!他还不肯叫太医,说怕陛下您生气……”
武瑶汐心里莫名一沉。她想起方才楚羽惨白的脸,还有那双含着泪的眼睛——难道他不是装的?真被自己那句“不给名分”击垮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楚羽那么会装,指不定是故意弄出点病来博同情。
“让太医去看看。”她冷声道,语气却比方才软了些,“看完了把方子给朕送来。”
阿福连忙磕头谢恩,转身跑了出去。武瑶汐看着卷宗上“厨娘自尽”四个字,心里却静不下来了。楚羽烧的样子在眼前晃,和昨夜他哭着求饶的样子重叠在一起,搅得她心烦意乱。
“秦霜。”她忽然开口。
“奴才在。”
“去听竹轩看看。”武瑶汐盯着卷宗,声音有些含糊,“别让他真死了。”
秦霜愣了愣,随即应道:“是。”
秦霜走后,御书房里只剩武瑶汐一人。她盯着卷宗看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反复想着楚羽的反应——若是换了旁人,被女帝如此对待,要么拼死反抗,要么卑躬屈膝求名分,偏偏楚羽选择了绝食、烧……像在用自毁的方式抗议。
这法子很笨,却偏偏戳中了她的软肋。她不怕硬的,就怕这种软乎乎的、带着易碎感的反抗——打不得,骂狠了又觉得别扭。
傍晚时,秦霜回来了,手里拿着太医开的方子。
“怎么样?”武瑶汐接过方子,目光却没落在上面。
“公子烧得厉害,昏睡过去了。”秦霜低声道,“太医说……是忧思过度,又染了风寒。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受刺激了。”
武瑶汐捏着方子的手指紧了紧。忧思过度?是因为她那句“不给名分”?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让御膳房炖点燕窝粥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