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膝盖还抵着冰冷的青砖,右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情剑横在身侧,裂痕从剑尖延伸至中段,血顺着纹路缓缓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他没抬头,目光死死锁在巨手掌心——那最后一丝金光正在沉陷,不是熄灭,而是向内坍缩,如同被某种无形之力拽入深渊。
巨手五指蜷曲的度骤然加快,掌心逆纹寸寸崩裂,碎成无数细小光点,随风飘散。紧接着,整条手臂剧烈震颤,皮肉如融化的蜡般剥落,化作浓稠血水,轰然坠入池中。
“咚——”
血浪翻涌,溅起三尺高,八根黑石柱同时震颤,柱体上的符文接连亮起又熄灭,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压迫。池面剧烈晃动,涟漪炸开,一圈圈向外扩散,撞击石壁后反弹回来,形成紊乱的涡流。
陈浔猛地抬头。
血池变了。
原本沉滞如死水的表面,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升温。细密气泡从池底不断上浮,破裂时出“嗤嗤”声响,蒸腾出团团猩红雾气。雾气不散,反而越聚越浓,贴着地面蔓延,将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湿热之中。
他右臂经脉仍在抽痛,阴寒之力尚未完全驱散,可此刻已顾不得调息。他咬牙站起,左手扶住情剑剑柄,缓缓退后半步,与澹台静、货郎之子形成三角之势。
“静。”他低声道。
澹台静仍靠在石槽边,双掌贴地,指尖微颤。她虽目不能视,却能感知地脉波动。此刻,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渗出冷汗。
“地底……有东西在动。”她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不是阵法,是活物。”
话音未落,池中沸腾加剧。
血水开始旋转,由慢到快,中央凹陷成一个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晶石碎片闪烁,那是之前被石块砸碎的阵基残骸。可此刻,那些碎片竟在缓缓聚合,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重新排列。
货郎之子蹲在后方,手中碎石早已滑落,双手死死抠住地面。他嘴唇哆嗦,想说话,却不出声。眼前景象出了他的理解——巨手已毁,为何血池反而更加狂暴?
“它……还没完。”澹台静忽然抬手,指尖指向池心。
那一瞬,陈浔也察觉到了。
血雾之中,一股气息正在凝聚。不同于巨手的压迫,这股气息更为深沉,更为古老。它不急于显现,而是像一头蛰伏已久的凶兽,缓缓睁开眼,审视着闯入者。
情剑忽然轻震。
不是因为陈浔的动作,而是剑身自身在颤。裂痕中的温热再度浮现,顺着剑脊蔓延至掌心,仿佛与池中那股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
陈浔握紧剑柄,指节白。
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这把剑,饮过大门符文的血,刺过巨手逆纹,如今又感应到了血池深处的异动。它或许早已不只是兵器,而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某些不该开启之门的钥匙。
“退不了。”他说。
不是对谁说,而是对自己确认。
他们已无路可退。身后是机关密布的通道,前方是沸腾的血池。若现在转身,只会被追击至死。唯有守住此地,看清这异变的本质,才有一线生机。
他迈步向前,踏出一步,再一步,直至距血池边缘仅三丈。
池水翻滚得愈剧烈,漩涡中心已形成一道幽深黑洞,四周血水如百川归海般涌入其中。热浪扑面而来,带着腥甜与腐朽的气息,熏得人头晕目眩。
突然,一声闷响自池底传来。
不是钟鸣,也不是雷音,更像是某种巨大骨骼在水中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紧接着,八根黑石柱同时爆裂,碎石四溅,柱心露出漆黑管道,从中涌出暗红色液体,尽数流入血池。
陈浔瞳孔一缩。
那是血,但绝非凡血。每一滴落下,都让池中沸腾加剧一分,漩涡转陡增,几乎要将空气撕裂。
“阵基损毁,反倒成了养料。”澹台静低声说道,语气中透出一丝惊觉,“它不是在修复,是在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