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膳阁后堂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时,苏小棠正将最后一本出入登记簿拍在檀木案几上。
"去取盏浓茶。"她对候在门边的小丫鬟说了半句,又改了主意,"算了,要最浓的薄荷汤——加双倍的叶子。"本味感知每次启用都像拿细砂纸磨着心肺,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甲在案几上掐出月牙印。
这三个月来天膳阁进进出出百多号人,她得赶在体力彻底垮掉前,把那缕甜腥的尾巴揪出来。
第一本登记簿翻到第三页时,鼻尖先泛起刺痒。
苏小棠的手指突然顿住,指腹压在"李二牛"三个字上——墨迹未干的新名字,登记时间是两个月前。
她闭上眼睛,舌尖抵住上颚,本味感知如潮水漫过味蕾:先是新晒的棉布味道,混着点灶房的柴灰,可最底层竟浮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被雨水冲淡的蜜饯,却藏着野山椒的辛辣。
"三月初七,子时三刻值夜。"她翻开第二本登记簿,快扫过日期,"三月初九,丑时换班"笔杆在指节间转了个圈,敲在"密室"两个字上——那是她藏新菜谱和宫廷密档的暗间,最近两次被撬动锁芯的时间,恰好和李二牛的值夜表严丝合缝。
窗外传来小徒弟们练刀的声响,苏小棠突然笑了。
她把登记簿推回木匣,起身时锦缎袖口扫过案头的琉璃瓶,里面泡着今早采的夜合草。"去前院传话。"她对守在门外的赵妈说,"明日未时设试菜宴,所有弟子必须到场——就说我要选跟御膳房殿试的人。"
试菜宴当天,天膳阁中院的八仙桌摆了八张。
苏小棠站在主位,看弟子们鱼贯而入。
李二牛穿了件洗得白的青布衫,站在最后排,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动作和三个月前偷账本的暗卫如出一辙。
"今日考的是味觉。"她揭开食盒,八碟菜的热气腾起来,"每道菜里加了不同的香料,吃出三种以上的,记头功。"实际上,每碟菜里都掺了醒神粉:从第一碟的半钱到第八碟的三钱,剂量递增。
细作若长期服用迷香羹的解药,体内必然残留毒素,醒神粉会像火引子,把那点毒烧得翻江倒海。
前七碟菜下去,弟子们还在抢着报香料名。
李二牛夹第二碟时手就开始抖,到第三碟时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苏小棠盯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从第四碟开始,那频率突然快得像打鼓。
"这碟是"李二牛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青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我肚子疼"话音未落,他捂着肚子就要往院外跑,却被一道黑影截住。
老厨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枯瘦的手像铁钳似的扣住他手腕:"急什么?
后厨有药。"
密室的门"吱呀"合上时,李二牛已经瘫在地上。
老厨头往他嘴里塞了颗解毒丹,冷笑着拍他脸颊:"说,谁让你来的?"
"礼礼部尚书"李二牛咳得直抽气,"他说只要盯着苏掌事的动静,每月给十两银子"
苏小棠靠在密室的青石壁上,看着老厨头把供词按了手印。
窗外的夕阳透过透气孔照进来,在供状上投下一道金线。
她摸出袖中的金纹令牌,突然听见前院传来马蹄声——是陆明渊的玄铁蹄声,连敲三下青石板,和往日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嚣张。
"把人看紧了。"她将供状折成小方块,塞进领口的暗袋,"等会三公子来了,让他直接去东厢。"
老厨头眯眼望了望窗外:"你猜这小崽子是不是顶缸的?"
"顶缸的会把迷香羹的叶子粘在马车缝里?"苏小棠理了理鬓角的珠花,嘴角勾起半分冷笑,"他不过是根线,拽一拽,说不定能钓出条大鱼。"
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转身往密室门口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东厢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枚玉佩的光泽——是陆明渊腰间常挂的墨玉螭纹佩。
李二牛的抽泣声还在身后响着,苏小棠却听见更清晰的心跳声。
那不是她的,是藏在暗处的狼,终于按捺不住,把爪子搭在了棋盘边上。
东厢的门被叩了三声,声线清润如泉水撞石:"棠儿可是在等我?"
苏小棠转身时,陆明渊已掀帘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