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四的铁勺尖在鼎底那行小字上刮了刮,铁锈混着千年积灰簌簌往下掉,他粗着嗓子嚷嚷:"小棠,你瞧这破字儿!
舌尖之战,始于味,终于心——合着那些个御厨比试、厨林争魁,全不是比刀工火候?"他抬头时,额角的汗珠顺着络腮胡往下淌,铁勺柄在掌心压出红印子,"老子当年在御膳房跟人斗佛跳墙,熬了三天三夜守着坛,敢情最后输赢不是看汤清不清,是看人心善不善?"
苏小棠没接话。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鼎底的刻痕,掌心的调羹令跟着烫——那是母亲留下的信物,此刻竟与鼎纹产生共鸣。
喉间还残留着方才对峙时的甜腥,可心底的火却烧得更旺了。"阿四叔说得不错。"她抬眼时,眼底的暗涌比鼎中熄灭的火焰更灼人,"从前我总以为,守住本味就是赢。
现在才明白,那些想把本味当锁链的人,怕的是厨人心里有火。"
陆明渊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他袖中取出半卷皮纸,墨笔在鼎身游走如飞,拓下那些方才还亮如赤金的符文:"这些纹路不是装饰。"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却带着惯有的笃定,"我在西域见过类似的古契,是用灶神祀典的秘语写的。"笔锋一顿,他侧头看她,"你母亲的手札里提过味之源的守护法则,若这鼎是钥匙,她必然留了解法。"
陈阿四把铁勺往腰上一挂,扯了扯满是油渍的围裙:"那还等个球!
老子去东边石堆翻翻,指不定能翻出老厨头藏的菜谱——那老东西当年说百味窟里藏着厨道根,准是骗我!"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碎石骨碌碌滚进黑暗里,撞在某处石壁上出空响。
苏小棠的目光却被角落一抹桃色吸引了。
那是半只埋在灰土里的陶罐,缺口处还粘着干硬的面糊,像极了她在侯府当粗使丫鬟时,给厨房烧火用的旧物。
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罐身,就有细碎的粉末簌簌落在手背上——是香料,浅金色的,带着某种让她鼻息烫的气息。
"本味感知。"她默念一声,眼前的光影突然变得锋利。
陶罐里的香料在她感知中层层绽开:头香是春葱抽芽时的清冽,中调裹着蜜渍陈皮的甘醇,尾韵却翻涌出一丝冷硬的金属味——那不是人间烟火里该有的味道,倒像极了方才火焰人影身上的气息。
"咳"她扶着陶罐站起身,额角沁出薄汗。
每次使用能力,就像被人抽走半管筋骨,可此刻她反而笑了——这丝不属于凡俗的味道,不正是拆穿灶神阴谋的线头?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警惕。
他不知何时收了纸笔,指尖扣着腰间玉牌,那是侯府暗卫的暗号。
苏小棠刚要开口,耳尖突然一跳。
有什么声音从百味窟深处传来,像是古钟蒙尘后的低鸣,又像极了她母亲手札里提到的"鼎鸣"——但更沉,更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下往上拱。
她攥紧陶罐的手微微颤,调羹令在腰间撞出轻响。
那丝不属于凡俗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与远处的低鸣纠缠成网。
"陆三公子"陈阿四的铁勺突然出鞘,在石壁上擦出火星,"这动静莫不是方才那团火没烧干净?"
陆明渊已经挡在了苏小棠身前。
他望着坍塌的洞口方向,唇角还挂着散漫的笑,可眼底的暗潮翻涌得比任何一次布局时都要剧烈:"是地脉震动。"他说,"但地脉不会平白无故"
苏小棠低头看向掌心的香料粉末。
浅金色的颗粒在铜灯映照下泛着微光,那丝冷硬的金属味突然变得清晰——那是灶神血脉的气息,是母亲腕间的印记,是这千年来所有被选中的"护鼎人",身上都带着的,宿命的味道。
远处的低鸣又近了些。
她将陶罐小心收进怀中,转身时看见陆明渊袖中露出半截暗卫的传讯鸽,陈阿四的铁勺尖正对着洞顶松动的碎石。
百味窟的铜灯在穿堂风中摇晃,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那口暗下去的万味鼎上,像一幅要烧起来的画。
"出去再说。"陆明渊伸手要拉她,指尖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顿住——那里的印记正在烫,和陶罐里的香料,和远处的低鸣,和万味鼎底的铭文,一起跳动着同一个节奏。
苏小棠握住他的手。
掌心的调羹令凉得刺骨,可指尖相触的温度,比任何本味都要真实。
"走。"她说,"但得把这罐香料带出去——"
话音未落,洞顶突然落下一粒碎石,精准砸在万味鼎沿。
嗡——
那声低鸣骤然拔高,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劈开了百味窟的寂静。
洞顶碎石砸在鼎沿的嗡鸣还在耳畔震荡,苏小棠的指尖刚扣住陆明渊掌心的薄茧,陈阿四的铁勺已经重重磕在她肩后——粗粝的触感透过粗布裙料传来,混着他压低的嘶吼:"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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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低鸣里裹着的,哪是地脉震颤?
是皮靴碾过碎石的细碎声响。
苏小棠的呼吸骤然凝在喉间。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胸腔的闷响,比百味窟里千年的寂静更震耳。
陆明渊的手在她腕间一紧,带着她往左侧岩壁的阴影里缩,宽袖扫过她后颈时,她闻到熟悉的沉水香——那是他惯用的熏香,此刻却混着极淡的血锈味,想来方才躲进阴影时,他用身体替她挡了洞顶掉落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