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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2页)

这天回到家,见到满脸皱纹却还是傻得像个三岁小孩的老婆,禁不住火从心头起,擡脚就冲那个宽宽大大的屁股踢去。老婆照旧直着嗓子嚎:“俺不敢啦!俺不敢啦!”这麽一嚎铁头更为厌烦,正待再踢,大儿子坷垃却拖拉着瘸腿上前阻拦,问道:“俺娘今天犯了啥错?你又打她?”铁头让儿子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走到屋里躺在床上一口口长喘。

这次交锋之後,铁头两天内没再有新的行动。倒是妇女识字班队长封大花找上门了。这个十八岁的急性丫头一进门就嚷:“唉呀,还说服动员呢,你能让那毛猴子把嘴里的肉吐出来?算了吧,赶紧学外庄开斗争大会!”她说,她已经到外庄看过了,怎麽斗她都会。说着说着封大花还唱起了在外庄学会的歌:谁养活谁呀大家看一看,

没有咱出力人粮食不会往外钻。

耕种锄割全靠咱们下力干,

起五更睡半夜,

一粒粮食一滴汗。

地主不费力,

粮食堆成山。

……

唱着唱着铁头打断了她:“甭哼哼啦,你当土改这事那麽容易?弄不好会出大乱子!”识字班队长一听,便撅着嘴气乎乎地走了。

正在封铁头一筹莫展的时候,身为三十里外的青岗区副区长的费文典回到了铁牛庙。这个身穿八路军旧军装腰里别着盒子枪因而显得有几分威武的政府干部傍晚回来,在家里呆了只两个钟头,便又走出门去找到了封铁头。他说他家的地只留下二十亩自已种,另外的八十一亩全部献出去,以推动天牛庙的土改运动。说着,他便拿出了这八十一亩地的地契。望着这一沓子发了黄的纸片片,铁头眼眶子暗暗发酸,不由得万分感激眼前这位曾在许多重要关头给了他支持的费家少爷。

他问:“你献地,你老嫂子跟你媳妇同意?”

费文典答:“同意。当然,是在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之後。”

铁头将巴掌搭上费文典的肩头,使劲攥了一把,说道:“文典多亏你。你开了这个头,往後就好办了。”

费文典说:“我把我家的事处理好了,就尽到我的责任啦,其他的事你们该咋办咋办吧。青岗区那边也正在紧张进行,我得连夜赶回去。”

说着,这位副区长就走出门去,消失在了浓浓的暗夜里。

费文典留下去的地契一共二十三张。这二十三张发黄的纸片无疑成了封铁头手中的武器。他揣上它们,带着费百岁丶封大花和其他几名村干部,向着一家家地主富农出击了。按照他们划定的六十亩以上为富农丶一百二十亩以上为地主的杠杠,他们的进攻对象一共十四户。这一回他们还改变了策略,决定先啃小的,後啃大的,尤其是宁学祥那个全村拔尖的地主,要放在最後集中力量解决。

他们先找了有一百零六亩地的富农费文勋。在他面前把费文典家的地契一摊,这个长着个猫脸的老头一句话不说,只是呼呼地冒汗。费百岁向他讲了一通,封铁头向他讲了一通,他还是不说话只冒汗。他那个尖脑壳子里也不知有多少水,每个汗孔里都往外冒也冒不完。看他一直不说话,封大花着急了,跳起来叫道:“你哑巴啦?我把识字班集合起来,叫你上台站着,看你讲不讲!”说着她从兜里摸出一个大铜哨子,蹦到院子里就吹,其声凛厉无比。只吹了一声,费文勋赶紧开口向她喊:“甭吹,俺交俺交!”封大花收起哨子,面带笑容进屋问:“快说,献多少吧!”费文勋抹一把汗道:“六十亩行不?”封大花说:“不行,少啦!”费文勋说:“人家文典兄弟是在外头的工作人,他献八十亩,俺献六十亩还少?”封铁头想了想说:“六十是少了点,这麽着:七十吧。甭再争竞啦,快把文书拿出来!”费文勋就苦丧着一张猫脸,从里间拿出了地契。见到了斗争果实,封铁头及时地对费文勋进行安慰:“表叔,你这麽做,就是开明土绅啦!”出门後,封大花晃着大铜哨子向村长和农救会长表功:“俺这一手怎样?”封铁头点头道:“中,就得又软又硬!”

两天内,一帮村干部走遍了除宁学祥与费左氏之外的几户地主富农。尽管在各户遇到的情况不同,工作的难易程度不同,但每一户都或多或少地献了地。把收到的地契累计了一下,也有四百一十二亩零三分了。干部们都很振奋,决定乘胜进攻,把宁学祥拿下来。

这天晚上,铁头领着村干部们又踏进了宁家大院。为了让自已注意力集中,他强制着自已不去想银子的事,只想这回如何说服那个老家夥让他献田。叫开门,他便径直走向亮着灯的正房。|

宁学祥正坐在一把太师椅子上抽烟,在铁头等人进来时他连眼皮也不擡。看了他这样子铁头又有些发怵,但稍稍定了下神,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他对宁学祥说的主要意思是,村里其他富户都已献地,都当了开明土绅,希望他也这样做。不料,听了铁头的话宁学祥微微一笑:“他们能当,我更能当。我已经当了,还用你们操心。”

一夥村干部对这话都莫名其妙。宁学祥又说:“还不明白?告诉你们吧,我把地已经献出来了,并且已经分给衆人了。”

村干部更是吃惊。铁头问:“你是怎麽献丶怎麽分的?”

宁学祥说:“我拿出了六百三十亩,可不算少吧?分给了谁,这上面记着。”说着,他从旁边的八仙桌上摸过一个账本,“嗖”扔到铁头手中。

铁头不识字,便让识字的费百岁看。费百岁接过去一看,上面果然记着一些人的名字和分地的数目。看看那些人,都是宁家的种地户子,而且分地的数目与他们正租种的宁家的地亩基本吻合。看到最後,他还发现了他自已的名字:费百岁,四亩六。这就是说,宁学祥把租给他种了三年的那块地分给他了。再往下看,铁头与其他几村干部的名字也在上头,一人也是分了四五亩地。但铁头他们并没种宁家的地,这是宁学祥另外给他们的。费百岁有些将信将疑。便把铁头他们叫到外边说了这事,几个人也觉得这事不可信。铁头说:“这麽容易?咱们再问问他!”

走进屋里,铁头说:“你真是这麽把地分了?”

宁学祥说:“那还假啦?你问问这些户,地契都给他们了。噢,对了,你们几位的还在这里,估计你们会来,就没先送去。”他打开桌上的一个紫漆盒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纸,一一分送几位村干部。费百岁接过一看,上面果然写道:“为响应政府土地改革之号令,宁学祥自愿将土地四亩六分送与费百岁为业。”接着是地的四至以及宁学祥的签印。

面对这张地契,村干部们都有点发愣。铁头问:“那些人你也都全写了文书?”

宁学祥点点头:“写了。不写能行?”

“你是真的分给他们?”

“当然真的。”

“不再收租,不再叫种地户子拨工?”

“不呀。”

村干部们便哑口无言了。铁头与费百岁对视一眼,说:“咱走吧。”于是,几个村干部就一人拿着一张地契出了宁家大院。

他们决定到分了宁家土地的户调查一下。走了两户,都说宁学祥已经把地契送到了他们手中,而且立马向他们展示。铁头说:“看来是真的,这个老家夥,转变得还怪快呢!”

至此,天牛庙收缴土地的工作和平结束。村干部们的任务,就是将另外四百一十二亩三分土地分下去。费百岁说:“咱们几个人先挑吧。铁头你说你要哪里,要多少。”铁头说:“干部先分,这样不好吧?”费百岁说:“怎麽不好?你看咱们操心费力,这些天家里的活一点也没能干,不先分点也不合理。外村也都是这样分,谁进步谁多得。”听了这话,铁头也觉得有理,就说:“我还是要我种费左氏的那十三亩吧。”别人也都同意。接着,别的干部你要一些,我要一些。算一算,八十八亩地已经有了主儿。还剩下的三百二十四亩,他们决定分给贫雇农。翻了一遍宁学祥的分地名单,那上面有名的就不再列,另外在村里排出了六十一户共三百二十二口,正好一人一亩。

分配方案做出,便召开贫雇农大会公布。哪知道人却到得不齐,缺三分之一。铁头让民兵上门叫,一些人还是不来。有的人勉强来了,却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铁头有些生气,批评他们说:“怎麽弄的,跟吃了大烟油子一样!分果实了还不欢气!”一个中年贫农说:“什麽果实?咱敢要呀?”铁头说:“怎麽不敢?有政府撑腰怕什麽?”

正说着,一个民兵扯着东街的郭老歪吵吵嚷嚷来了。那民兵高声说:“你看这个老歪,不拉不来,真落後!”费百岁上前说老歪:“分地你为啥不来?你地无一垅,这辈子是没要够饭是怎的?”宁老歪耿着脖子说:“我要饭是因为我生了个要饭的命!你们去夺人家的地,这是啥事?这是伤天理!”听了这话,会场上的人都不吭声。铁头的心里咯噔一沉。

没来的人也不再等不再叫,就开会了。铁头先把地主富农献地的事说了说,特意表扬了一番他们的开明,然後就叫费百岁宣布分地方案。不过,干部们分的数目他们没向贫雇农公布。

宣布了之後,一些人很兴奋,说:“总算有了自已的地了,共産党真好呀!”更多的人是问一些具体的事情,譬如说何时发下文书来,正长在地里的这季庄稼该谁收之类。正在这时,一个操东南乡口音的嗓子突然爆响:“咳,这算什麽土地改革?”

衆人都吃了一惊。转脸去看,原来是刚从外边回来的腻味。封铁头想,这人刚刚回来,村里也没把他漏了,他咋呼个啥?就问:“你这话什麽意思?”

腻味站起身说:“上级不是叫土地还家麽?俺家的那三亩地怎麽没给俺?”

铁头便想起了那桩往事:当年封二欠宁学祥的钱还不上,自家的三亩地就叫“准”去了,结果封二一气之下当了马子丧了命。可是,宁学祥献的地是宁学祥本人分的,并没分给腻味。腻味分到的一亩地,是别的富户献出的。他把这个情况向腻味解释了一下,腻味拧着脖子说:“俺不管你们怎麽分,俺就要那三亩地!”看着他那样子,铁头有些生气:分给你地就不错了,你还不知足,不是存心叫村干部为难麽!就拉着脸说:“反正村里就这个意见了,你有本事你找宁学祥要去!”

腻味却把脚一跺:“俺当然得要!不要回来俺不是俺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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