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他的各项指标,会在某个瞬间突然逆转?
为什麽那天的监护仪,会记录下一段从未见过的丶近乎旋律的心电波动?
病房的玻璃窗成了一面镜子。
郁宿提着调色盘,指尖掠过彩虹般的颜料,最终停在蓝色上。他的笔刷蘸取第一种颜色,落在玻璃上。
这一个瞬间,初见鸦在无尽的黑暗里看见了一片海。
【钴蓝】
郁宿开始反着画乐谱。他的笔尖在玻璃上划出反向的第一个音符。而下一秒,初见鸦梦里的海水有了温度。少年苍白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在弹奏无形的琴键。
“病人的手在动!”护士小声惊呼。
【新绿】
第二种颜色是漫山遍野偷偷生长的爬山虎嫩芽,初见鸦梦见海外的山。绿意,生命的颜色。
Adagio(柔板),初见鸦心想,我不喜欢这种音符。软软绵绵的。到底谁会喜欢绵软这种形容词,明明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
“病人的脑电波有波动了!”医生闻讯而来。
【鎏金】
第三种颜色落在五线谱上时,初见鸦梦见他们第一次同台的夜晚。狭窄的Livehouse里,金色荧光棒聚满汇成海洋,他调试电子琴,在全场欢呼中偏头看向郁宿。
郁宿的吉他弦在聚光灯下泛着金色光泽。他和他对视。
监护仪的滴滴声逐渐变得急促。
【绯红】
第四种颜色是郁宿咬破指尖混进颜料的血。红是最适合初见鸦的颜色,但他找不到他眼睛一般的红。不如就咬破自己的指尖吧,血的颜色是一致的。
梦境开始坍缩,初见鸦看见无数个郁宿影像交叠——为他挡镜头的,偷偷往他牛奶里加糖的,把他抱进购物车里的,在後台用外套裹住他发抖身体的。
真是个麻烦又执拗的家夥。
照顾自己这麽有意思吗?
“体温在回升!”医生不可置信地擡头。
【雪白】
最後一种颜色是……
雪白。
梦境的尽头,初见鸦站在铺满玫瑰的教堂长廊。
远处是海,粼粼波光湛蓝涌动。近处是山,漫山遍野流淌的新绿刚没过脚踝。阳光透彻,七彩玻璃滤下的光斑落在地面,拼凑成乐谱的纹路。
而教堂中央,郁宿静静站着,怀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天鹅绒盒子。
ICU病房外,郁宿的笔尖悬在玻璃窗前,微微发颤。颜料在调色盘里不再沾染多馀色彩,调成最初也是最後的纯粹的白。
玻璃倒映着他冷静的侧脸,和病房内初见鸦沉睡的轮廓重叠,恍若一场无声的婚礼。
梦境里,初见鸦向郁宿走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几近奔跑,衣摆掠起玫瑰花瓣。
他终于停在郁宿面前,低头看向那个丝绒盒子——
一枚雪白的戒指躺在里面,钻石切面折射着熠熠生辉的虹光。
“那个人……在干什麽?”新来的小护士小声问。
护士长望着玻璃窗上蔓延的色彩,轻声回答:“他在等一个奇迹。”
郁宿没有回头。最後一笔落下,休止符完成。反画的乐谱画在玻璃窗上,从外由内是反,从内由外是正。反着画的乐谱,只有病房内的初见鸦能够看懂。
他要让初见鸦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看见这场沉默的近乎殉道者的守护。
而就在梦境里,初见鸦的指尖即将碰到戒指的瞬间——
现实中的病房,心电监护仪图像变幻,猛然不可思议地跳出一个剧烈的波形。
“咳……”
一声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咳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郁宿擡起头。
病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梦境未褪的泪滴,轻轻一眨,便如雨般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