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机舱的遮光帘拉得严实,只馀壁灯泄出暖黄的光,落在苏洛微蹙的眉头上。宇文杰将他圈在怀里,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道褶皱——从早上陶冶遇袭到晓晨挡枪,这双手已经攥了太久的冷汗,连指节都泛着青白。
“还在想?”宇文杰低头,呼吸拂过苏洛耳尖,带着刚睡醒的喑哑。他指尖忽然顿住,苏洛後颈的皮肤正在发烫,像是梦魇里挣脱不开的桎梏。
“没什麽。”苏洛翻身埋进他颈窝,鼻尖蹭到对方衬衫上的雪松味。这味道本该让他安心,此刻却总想起梦里那片诡异的花海——宇文杰背对着他,一遍遍呢喃着“小洛”,可无论他怎麽喊,那人就是不回头。
隔壁床传来细微的响动,文凌峰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晓晨坐起。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手却死死攥着文凌峰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粥……”晓晨的声音气若游丝,目光却亮得惊人,“我自己来。”
文凌峰没说话,只是舀起一勺白粥,先前苏洛考虑到晓晨的状态,命人换成最温和的白粥,在唇边吹得温热才递过去。银勺碰到牙齿的轻响里,苏洛忽然想起晓晨替他挡枪的瞬间——那声闷响,像重锤砸在记忆里,和前世自己坠河时的水声重叠。
“在想晓晨?”宇文杰忽然开口,指尖按在他突突直跳的太阳xue上,“文凌峰查过,凌家那3%的股份,早被新星家族暗中收购了。”
苏洛猛地擡头。青铜令牌在裤袋里硌着腿,爷爷说过,这令牌能调动苏家布在海外的暗线。他昨晚趁着宇文杰睡着,已经让暗线去查新星家族的离岸账户——那些流水里,果然有给陈汉的转账记录,时间就在韩东车祸前三天。
午後的阳光透过舷窗,在宇文杰腕间的表带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洛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继续浏览加密信息,忽然将屏幕转向宇文杰,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查到了,陈汉的资金链和新星家族的离岸账户绑得很紧。”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动着“苏家暗线-07”的代号——这是负责保护韩东的人专用联络方式,寻常绝不该在此时响起。
苏洛的心猛地一沉,按下接听键的手指微微发紧。
“苏少,”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得带着喘息,背景里隐约有金属碰撞的脆响,“韩少爷在前往机场的途中遇袭,对方用了麻醉弹,人被掳走了!我们的车被撞翻,两名护卫重伤……”
“位置。”苏洛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眼底瞬间覆上寒霜。他早该想到,陈汉敢挑衅,必然是有恃无恐——韩东就是他攥在手里的筹码。
“城东三环辅路,刚过第五个红绿灯……”暗线的声音突然中断,只剩下一阵电流杂音,随後便是忙音。
苏洛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宇文杰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我让陶冶带人去搜,他对城东的地形熟。”
“来不及了。”苏洛摇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调出实时地图,“陈汉的私人机场就在城东郊外,从辅路过去只要十五分钟。但他要带韩东走,未必会用机场。”他点开另一份加密文件,里面是新星家族与东南亚海盗的交易记录,“我让暗线查过,他在塞班岛的码头有艘私人游艇,是想借海盗的手,让韩东‘意外’葬身大海,既报上次宴会上被拆台的仇,又能嫁祸第三方。”
文凌峰不知何时站到旁边,看着地图上闪烁的红点——暗线最後定位的位置,离私人机场直线距离不足三公里。“我让文家在塞班岛的人守住关口。”
“不用。”苏洛掏出青铜令牌,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我已经让苏家在海上的船队待命,只要他的游艇出港,就别想活着离开公海。”他看向宇文杰,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历经两世淬炼出的笃定,“韩东是为我们才被卷进来的,这账,我会亲自跟陈汉算。”
恰在此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空姐推着餐车进来,目光在文凌峰喂粥的动作上顿了顿,又飞快移开——豪门秘辛,从不该多看。餐车上放着三份战斧牛排和那碗刚换好的白粥,宇文杰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却没人笑得出来。
“啊哟,这不是宇文少和文少吗?”尖锐的笑声突然刺破舱内的凝重。陈汉斜倚在门口,指甲涂着艳红的蔻丹,“倒是稀奇,黑方白方凑一窝,是准备分赃呢?”
苏洛的动作快得像风。等宇文杰反应过来时,陈汉已经捂着流血的嘴角踉跄後退,苏洛的拳头还悬在半空,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前世被推入冰河时,才有的恨意。
“韩东在哪?”苏洛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陈汉啐出一口血沫,忽然笑了:“姓韩的?谁知道呢……毕竟,挡了别人的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特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洛裤袋的位置,“有些人啊,手里握着宝贝却不会用,早晚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滚。”宇文杰挡在苏洛身前,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认得陈汉那眼神——那是知道底牌的得意。
陈汉果然没再纠缠,转身时轻飘飘丢下一句:“塞班岛的日出很美,就是不知道有些人,能不能看到了。”
舱门关上的瞬间,文凌峰忽然起身翻找着什麽。“找到了。”他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脸色铁青,“新星家族的最新股东名单,陈汉占了0。5%。”
苏洛的指尖在青铜令牌上摩挲。0。5%,刚好够进股东大会的门槛。他忽然想起爷爷给的信封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股东大会上,爷爷身边站着个陌生男人,眉眼竟和陈汉有七分像。
“韩东不会有事。”宇文杰忽然握紧他的手,掌心滚烫,“飞机还有半小时起飞,现在下去只会打草惊蛇。等落地塞班,我们一起去接他。”
苏洛擡头,撞进他坚定的眼神里。那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无论你要做什麽,我都陪你”的决绝。就像小时候在苏家老宅,他被恶犬追着跑,宇文杰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明明吓得发抖,却梗着脖子说“别怕”。
“嗯。”苏洛点头,忽然扯了扯嘴角,“你的牛排再不吃,真要凉透了。”
宇文杰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又看看苏洛泛红的眼角,忽然俯身咬住他的唇。血腥味混着牛排的黑椒味漫开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等这事了了,”他抵着苏洛的额头,声音发颤,“我们去看花海,比梦里的还大。”
苏洛一怔,原来他都知道。
隔壁床的晓晨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眼睛看他们。文凌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晓晨的头发:“看什麽?羡慕了?”
晓晨的脸瞬间红透,却用力摇头,握紧了文凌峰的手。
舱外的云层翻涌如墨。苏洛摸着口袋里的青铜令牌,忽然明白爷爷那句话的意思——有些债,总要亲手讨回来。而这场始于二十年前的棋局,终于要在塞班岛的日出里,落下最後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