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见画问自己。
此前他或许不敢回答“是”,但今时今日,他忽然有了底气。
因为他推开了她。
修道之人不得掺尘缘、乱因果,他一直记得后果。
轻则前功尽弃心魔横生,重则泯于雷劫魂飞魄散。
从前,他曾因一己私利试图桎梏杜知津,现在他才惊觉过往行为多么愚蠢。
他曾经只差一点就毁掉她。
像一株藤蔓,依附她、缠上她,最后绞杀她。
而他知晓她原本的轨迹。他是恶的一面,她与他此生不复相见,所以她会追随前人步伐登上云巅。
他们本就是两类人,这是连绛尾都明白的道理,而他竟如此愚笨。
应见画说完“是”之后很久都没说话,静静望着某处。赵终乾看去,发现他在看杜知津的一把剑。
巨大的愧疚将他淹没,也许还夹杂着些微不甘与悲伤,不过那些情绪都不重要了。他哑着嗓子问:“那,你有办法让师姐醒过来吗?”
应见画摇摇头:“此并非普通的药。邬题知晓你是修道之人,寻常的药物不起作用,于是寻了能够化于灵气的药。灵气愈深厚,药效越厉害。”
闻此,赵终乾就算再迟钝也能发觉不对:“这种药岂是等闲能*够得到?”
“莫非”一个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他愕然,对上应见画默认的眼神。
药仙药那个神医。
他身形不稳,脚步有些踉跄,思绪却一派清明:“难怪如果只是我爹一人之言,娘根本不会相信但要是加上邬题、邬题是她最亲近的小辈,若是她也劝了,我娘肯定会放松警惕,而她经常夸赞仙药。”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是不明白。我娘待她不薄!”赵终乾赤红着一双眼,眼里满是震惊与疑惑。
应见画看了眼榻上双目紧闭的人,不再隐瞒:“琉璃京有大妖,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昨日,邬题曾到幽篁院寻我。她靠近的瞬间,大妖动了。”
他无视赵终乾逐渐崩溃的眼神,声如惊雷:“你确定邬题一直是你记忆里的,表妹?”
————
杜知津又做梦了。她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做梦还是在和霍白饮酒后。
她大醉一场,久违地梦到了师尊,还对应见画说了梦话。
于是醒来被逼发誓此后不许饮酒。
但后来她还是偷喝过一回,奇怪的是那次她既没醉,也没做梦。
所以自己做梦的缘由是什么?
思索间,杜知津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小屋,梦里她一手提剑一手提鱼,正步履轻快往村里走去。
哎?这次居然梦到了武陵村?
除等闲山之外的梦还是头一遭。她觉得稀奇,飘到“自己”身边,偷偷戳了下鱼。
鱼还蛮逼真的嘛。
“阿墨!你看我捉到了什么?今晚可以吃鱼!”
梦里的“杜知津”推开柴扉,应见画在灶边烧菜,听到她的声音也没分出心神,只让她把鱼鳞刮了。
“好嘞!”“杜知津”应下,举起剑收拾鱼鳞。杜知津神识在院里转了会,发现屋顶不是茅草而是瓦片,结实严密,再也不会漏雨。
靠着黄家的那边圈了个鸡圈,她一直想在那养鸡,因为泥土松软蚯蚓多,可以喂鸡。炊烟升起,一条缩小版的小黄跑到“杜知津”脚边撒娇,而“她”瞅了眼屋里,偷偷丢了块鱼内脏给狗吃。
这一幕十分温馨,是她曾经向往的田园生活。
但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出不对。
还在武陵村的时候,她会喊“阿墨”吗?不都是喊应大夫的吗?
而且,为什么只有醒月没有醉岚?醉岚还在潭底吗?
仿佛觉察到她的怀疑,原本平静的梦境开始变得诡异。她看到“杜知津”日复一日的上山下河,劈柴、捉鱼甚至做木工,唯独没有练剑。
旁人总喊她“木姑娘”,连红花也如此。红花依旧和自己玩得好,但她从来不会说:“姊姊你好厉害!”
“杜知津”就像土生土长的武陵村人一样,和应见画过着安贫乐道的生活。
他行医问诊,“她”耕种渔捕,日子如流水般滑过。
不。杜知津在心中喊道,事实并非如此。她分明带着阿墨离开了武陵村,梦里怎么会是这样!
随着心绪波动,梦中画面再度变幻。虎穴潭上风起云涌,一道惊雷劈下,仙人乘云而至。
那是师尊。
醉岚自潭底飞至师尊手里,而“杜知津”手持醒月,两两对立。
她和师尊站在对立面?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