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迁
秦伟明和魏河仅仅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点儿酒表示庆祝,并没有喝多少,梁雀桐和吴小慧以茶代酒,几个人一同庆祝了今天的成功,今天除了开门红的十万单,他们後面陆陆续续得到了几个小单子,数额虽然不大,但是聊胜于无,如果後面的这十几天能够保持今天的势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梁雀桐要进房间的时候秦伟明坐在一楼的大堂坐着愣神,看起来是在醒酒,梁雀桐越过他没有打招呼,秦伟明却叫住梁雀桐,说道:“梁科长。”
梁雀桐回应道:“秦厂长,怎麽还不休息?”
“回房间睡不着。”秦伟明有着要和梁雀桐促膝长谈的架势,梁雀桐找借口说:“小慧还在房间等着我,那我先回去了。”
“没必要这麽躲着我,搞得我像是个瘟神。”秦伟明自嘲的笑了笑,摘下眼镜拿在手中,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梁雀桐装作听不懂,打马虎眼,道:“没说您是瘟神,今天能谈成这麽大的单子,还得是您买的那几朵木棉花给了好运,还得说您是个福将。”她自然而然的略过了秦伟明说他没有别的意思的那句话。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确不好受,但是梁雀桐并不想正视秦伟明对她的好意,不是说秦伟明不够好或者是她不够好,只是不想,仅此而已。
秦伟明旧事重提,说道:“上一次向你表露心迹是我冲动了,我不应该不考虑你的感受,如果冒犯到你,还是希望能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梁雀桐默默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抗拒,她说道:“秦厂长,你今天是不是又喝醉了,赶紧喝点儿水醒醒酒,不然明天不好受啊。”
话说到这种地步,秦伟明就是再执着也办法纠缠了,再纠缠下去只会毁损他自己在梁雀桐心里的形象,于是他适可而止,退了一步说道:“的确是有点儿醉了,那麽,你也早点休息。”
梁雀桐说好。
她回到房间里面的时候小慧刚刚洗完头,对梁雀桐说:“雀桐姐,你回来了,我刚洗漱完,你快点儿去吧。”
梁雀桐现在的确需要用水冲一下脑袋,今天一天像是做梦似的,消失了几年的人重新出现,虽然只是她单方面的遇见,她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即使见面也会在新闻里面,但是今天见到了活生生的人。
还有秦伟明,她一直跟秦伟明保持着恰当的丶合适的公事公办的距离,这种距离是同事之间应该具有的距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但是秦伟明显然不是很愿意,这让梁雀桐感觉到颇为为难。
秦伟明说的那次表露心迹是在厂里过年假之前,那时候厂里面办了个年会庆祝厂里上一年的创收,毕竟在国营厂日益颓势的行情里,他们厂做的一直还算可以,工资能发得上,不像其他厂需要用厂里面的産品代替工资。
梁雀桐在秦伟明升到副厂长的职位之後和他共事的时候不短,从技术科丶生産计划科丶劳动工资科再到销售科,处处都不能越过他,梁雀桐对秦伟明的印象只有他专业能力强,对手底下人还行,能够打成一片,但是有点儿像个笑面虎,并且原则性很强,没有触及到他底线的时候做什麽都可以,触及到底线的时候做什麽都不可以。
年会那天又举办了一场小型舞会,大家三三两两的组队,梁雀桐吃饱喝足之後就在坐着和谢苏苏聊天,秦伟明就在这个时候来了,说想要邀请她一起跳,梁雀桐不能拂了秦伟明的好意,于是加入了他。
跳完之後她就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谢苏苏撑着下巴对她说:“你和秦厂长蛮般配的。”
梁雀桐只当谢苏苏那句话是句调侃,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秦伟明会趁着酒意对她袒露心迹,说两个人可以试着相处一下,不是她不敏感或者是糊涂,只是在此之前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公事公办的相处模式,秦伟明没有任何殷勤热切的地方,梁雀桐也自认没有任何会引起他遐想和误会的言行。
梁雀桐尴尬的回应,说:“秦厂长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我说的是真的。”秦伟明想要攥住梁雀桐的手,梁雀桐快他一步,秦伟明的抓空了,但是他没有再进一步,梁雀桐的动作已经很能表达她的想法了。
自此之後秦伟明对她采用迂回战术,借以同事之名行关心之实,好像要温水煮青蛙一般把她给煮开,梁雀桐不是天真到不经世事的孩子,更不是一无所知的青年,简单来说,秦伟明的招数对她没用。
梁雀桐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冷静了一会儿,招待所的灯光瓦数不高,显得房间里面昏昏沉沉的,梁雀桐的脸也在房间里面显得昏暗,可是你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纯粹漂亮的,会让人赞叹的不会引起质疑的脸,只是眉宇之间太过于坚韧,灯光落在她脸上都要被击碎。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呼出胸口郁结的浊气,终究还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秦伟明没有再做出越线的动作,没有再表达让梁雀桐表示拒绝的言论,他没有再进一步,梁雀桐个也没有再退一步,两个人好似又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广交会快结束的前夕,梁雀桐和吴小慧洗漱完之後就出了门,接下来就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他们这次参加展会收获不小,接了不少的订单,已经率先完成了季度的计划,对于这些收尾工作就没有那麽迫切。
两个人来了广州城这麽久,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城市,吴小慧和梁雀桐不谋而合,秦伟明和魏河也表示愿意,魏河说,等会转转给家里人买点儿新鲜物,吴小慧夸魏河顾家稳妥。
珠江边上咸湿的水汽裹着榕树的青涩的气味,一行人先登上了茶艇尝了马蹄糕和茶水,又接着去了骑楼下的门脸不大的门面房,梁雀桐给梁燕文捎带条裙子和牛仔裤,又给春春买了几管泡泡胶,牙膏一样的包装,梁雀桐试着吹出一个巨大的绿色泡泡。
她手里面的外汇券即使不用到时候也是要给梁燕文的,但是梁燕文俭省的要命,只能由她来为梁燕文置办东西。
秦伟明要帮她拎着她刚买的一网兜东西,她摆摆手拒绝了,指着吴小慧和魏河说:“小慧和魏河哥买的东西更多,厂长受累帮他们拎一下吧。”
到最後大家手里都拎着不少,该买的不该买的,能不能在首都买到的只管买,下次来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再说了这可是广州的东西,谁能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广州来进货似的买东西。
梁雀桐和秦伟明算是克制的,最後还是得他们两个人帮着吴小慧和魏河拎东西,在等公交的时候好巧不巧又下了一小阵雨,几个人只好挤在站牌下挤作一团,吴小慧扭过头去看途径的站点和班车,看了会儿又被其他消息吸引了,对梁雀桐说:“雀桐姐,这个人一开始和我是一届的,但是後来提前毕了业,都说他是那位的儿子,没想到来了广州,现在又要回首都,真是同人不同命。”
她提到那位,有些讳莫如深的小心姿态。
梁雀桐在听吴小慧前半段话的时候对她口中的那个人全然不了解,只当是个陌生人,可是说到後半截,梁雀桐福至心灵,心里一咯噔,她心里想到,不会这麽巧吧,顺着吴小慧的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向公交站牌告示栏上贴的公示信息。
就是这麽巧,陶思越像是无处不在似的,渗入了广州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吗,她连等个车的功夫都能够和与他有关的信息相遇。
她面上如平湖,不着痕迹的对吴小慧说着她认为的对一个陌生的人发表评论时该说的话,道:“那也太年轻了吧。”
秦伟明也看了眼告示栏,说道:“的确很年轻,未来不可限量。”
梁雀桐没有再接话了,她静静看着雨幕连接,连成一段烟雨雾,手中拎着的东西也感受不到重量了,公交车来了,梁雀桐坐上了车,站牌被她留在了身後。
公交车後跟着一辆政府用车,在一个岔路口,两辆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陶庭柯坐在後座上用笔勾画着几份文件的重点,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很规整,显得人有一些平淡,可是眉眼之间都是不平淡的,他是陶广行和梅笛的孩子,他继承了两个人一切的优点,长成了注定不平淡的面容。
郑思文接过陶思越批复的最後一份文件,对陶思越说道:“司长,交接工作已经全部完成,首都那边期望您提前报道一段时间适应工作,还有,按照您的指示,升迁公示已经在内部和外部的公告栏中公示,包括市政基础设施的公示栏。”
陶庭柯合上笔盖,又戴上了他的那副腕表,郑思文一直觉得他戴那副表是为了遮住他手腕下面是浅色的痕迹,像是疤痕,颜色反反复复的,他看到过一次,但是不知道那是从哪儿来的。
陶庭柯阖眼,说了一声知道了,雨连成线打在车窗上,像是离了眼眶的泪水,雨落在车窗上的击打声像是呜咽,这座城市的春天,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