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梁雀桐不可置信的想要问他,你到底听懂了我在说什麽吗?你真的在听我说话吗?是不是生了场病脑子和耳朵都不好使了。
梁雀桐又补充细节,几乎是在自剜伤口,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难过:“当时赵红真要我嫁给知青办主任的儿子,你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吗,小儿麻痹,脸色是蜡黄的,他看我的时候我觉得我身上有一种粘稠的擦拭不掉的脓液……”
陶思越用手掌捂住她的嘴,和她拉开了距离,天色有点儿黑了,两个人都在一片惨淡的黑暗中,他用一种梁雀桐听得出来是心疼的语气说道,“我都知道,雀桐。”
他痛着她的痛苦,他不想她回忆起来痛苦。
梁雀桐的泪落在他的掌心,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他的掌心,掌心处是他手掌的纹路,纹路蔓延到手指,那里连着心脏,陶思越一滴一滴的接着她的泪水,就像陶思越当年接住梁雀桐所有的不堪,没有询问,没有条件。
他全都知道,梁雀桐所有的诈欺和诓骗都是他知道的,是了,他怎麽会不知道,陶广行都知道,陶广行都知道她是为了陶思越的房子才要和他结婚,于是他们又另外给了她一套房子,她有了容身之所,就可以不再和陶思越有任何牵连,那麽陶思越怎麽会不知道,他可是陶广行的儿子,他有什麽事情是不知情的呢?
既然知道的话,为什麽还要相信她,做出一副爱她的模样,她又想起来曹湘的话,曹湘怎麽说来着?说她出现的时机很巧妙,正好在陶思越需要逃脱摆布的时候出现了。
後来分开是因为不需要再逃脱摆布了,他又愿意回到那个棋盘上了,他忘记了他喜欢梁雀桐,也忘记了梁雀桐说过的谎言,分开的时候不是看起来两不相欠吗?
她明明已经不需要陶思越救她出牢笼了,他明明已经忘记了一切,为什麽陶思越又想起来了,想起来之後还要再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要复婚,想要和她在一起。
梁雀桐说:“我是巧合吗?”
陶思越没明白梁雀桐的话,他切切实实触到了梁雀桐的泪,他现在只想梁雀桐不要再哭泣了,不要像那个离别的夜晚一样哭泣了,于是他说出像那个夜晚一样的话:“雀桐,你不要哭。”
梁雀桐果真不哭了,她推开他站起来,擦去眼泪,像是刚刚哭泣的不是她,“我去看看二姐做好饭了没,你自便吧。”
梁燕文一眼就看出来她红的眼睛和鼻头,不安地问:“你们吵架了吗?怎麽还哭了?”
梁雀桐笑了笑,笑容在灯下也是那麽的哀伤,眉宇之间架起一座淡淡的似春雪般哀愁的桥,说道:“没有吵架。”
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笑容。
梁燕文知道,如果梁雀桐什麽都不愿意说的话她是什麽都问不出来的,从小就是这样,即使是赵红真和梁守军连番打她也不能逼着她开口。
吃饭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蔓延,春春对于陶思越很好奇,可是这好奇心被陶思越的陌生给压下去了,她甚至于挪到了梁燕文身边紧挨着梁燕文吃饭。
陶思越倒是谁都不怕,他也没什麽需要怕的,摆足了自来熟的架势,跟春春唠完跟梁燕文唠,问春春几岁了,上几年级了,作业多不多,有没有好朋友,喜欢吃什麽玩什麽,能问的全都问,还要给春春许下好处,春春对他的陌生感被好奇心压下去了,人也开始微微往他那边靠近。
梁雀桐心想,陶思越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什麽叫做陌生人。
饭後陶思越又主动承担起刷锅碗瓢盆的任务,梁燕文求助似的看着梁雀桐,梁雀桐也不能让他这麽一个病人去做收尾工作,只能说:“我和他一起弄,姐,你不用管了。”
梁雀桐打定了主意不说一句话,只有水流和碗碟撞击的声音,陶思越什麽感觉都没有似的非要凑过来和梁雀桐说话,问道:“我觉得你外甥女长得有点儿像你。”
梁雀桐不吭声。
陶思越凑得更近了,两个人的手都要挨到一块儿,梁雀桐还不吭声。
在陶思越的把碗打碎的那一瞬间梁雀桐开口了:“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手也不好使?”
陶思越就站在那儿等着她说完一整句话,不还嘴也不动,等到梁雀桐蹲下身要去捡瓷片,他才也蹲下身,“你终于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怎麽都不肯理我。”
梁雀桐胸口堵住一团火似的,刚刚对陶思越说出来的一番话完全没经过思考,说出来之後还在思量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但是陶思越完全没有脾气似的。
陶思越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几块儿糖,还是用彩色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递给她,说:“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和我说说话。”
梁雀桐都被气笑了,好容易板着脸,道:“那你也不能把碗打碎啊。”
陶思越从善如流地说道:“我的错,下一次绝对不会了。”
“你的话不是很可信。”梁雀桐脱口而出。
“我以後会很可信,一直都会是最可信的那一个。”陶思越和梁雀桐两个人蹲在厨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只碎掉的碗,水龙头的水还在缓缓留着,陶思越就用他那黑色的眼瞳,深潭似的,有漩涡似的眼神,看着梁雀桐,梁雀桐不自在的别过头去,站起来关上了流动不止的水。
梁雀桐想要说,你以前也是这麽说的,可是你还是骗了我,她有点翻旧账似的,问陶思越,“你记不记得什刹海那次,我们碰到了赵红真。”
陶思越像是准备好了接受她的盘问,也或许是没想着要一直瞒着她,说:“我记得。”
盘问在此时叫停,梁雀桐瞥到了他的手腕,他因为刷碗把袖子腕到了臂弯处,手上也没有带腕表,他手腕处的伤口看起来更新鲜了,看起来刚止住血似的。
梁雀桐顾不得什麽赵红真什麽什刹海了,她问:“你手上到底是怎麽回事儿?为什麽总是有新鲜的伤口。”
陶思越猛地把手臂往身後一藏,却不答话,像学刚刚一直一言不发的梁雀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