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湍流断弦（第1页）

湍流断弦

跃迁通道的舷窗外，宇宙的色彩和形态都发生了扭曲。深蓝色的量子泡沫紧贴着舰体表面流过，在玄戈的视网膜上留下移动的光斑。他坐在神经链接舱内，手指下意识地碰了碰後颈的接口。昨天预同步训练时磨破的伤口结了痂，渗出的血丝已经干涸，和冰冷的接驳器黏在了一起，有点不舒服。

“还有30秒就到克莱因管稳定区了。”素弦的声音没有预兆地在他脑子里响起，音质平滑，非常清晰。这是他们第三次进行超距链接，她的意识已经可以轻易穿过跃迁造成的空间褶皱，“玄戈，我这里能看到好多彩色的线。”

玄戈的视野里立刻出现了对应的画面。无数根闪烁着不同色泽的光弦凭空展开，每一根都代表着舰船的一项系统：红色是引擎的温度，蓝色是护盾的频率，而其中最细的那一根银线，正连着他和素弦的神经节点。“那是时空结构的应力线，”他喉咙发干，咽了一下，“红色的别去碰。”

“它们在抖。”素弦的意识似乎很轻地碰了一下那根银线。玄戈的後颈立刻传来一下尖锐的刺痛——这是跃迁通道壁正在剥落的警告。“嗯，它们好像很害怕。”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舰桥的安静。红色的警示灯在舱内快速地闪烁，导航AI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电波抖动：“紧急通报！跃迁出口坐标出现未知偏移，通道壁稳定性下降至百分之六十七！”

玄戈的胸口仿佛被什麽东西用力攥住。他从共享的意识图景里看到，所有的光弦都在激烈地颤动，那根代表引擎的红线已经开始冒出黑烟。“怎麽回事？”他对着通讯器吼道，联觉带来的晕眩感让他的视线也开始扭曲。

“是暗物质湍流！”瓦格纳博士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开，“有人修改了跃迁参数，我们被引进了不稳定区域！”

素弦的意识波动突然变得剧烈。玄戈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色覆盖——那是她传过来的舰体扫描画面：“新芽号”的左翼引擎正在分解，高温的金属碎片掉进量子泡沫里。他甚至能“闻”到臭氧燃烧的焦糊味，那是素-弦通过生命维持系统传送过来的嗅觉信号。

“同步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七！”神经链接舱的液压装置发出嘶嘶的声响，玄戈觉得自己正被一股力量强行往外拉扯，“素弦，集中精神！”

一瞬间，他们的感知完全重叠。玄戈“看见”了素弦培养舱里漂浮着的白色长发，她也“听见”了他因为紧张而擂鼓般的心跳；他尝到了她赖以为生的培养液里氨基酸的甜味，她也摸到了他手心里因为用力紧握而渗出的汗。这种融合的过程伴随着剧痛，却也让那些混乱的光弦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在所有交错的线条中心，有一根暗金色的主线，正在一点一点地断裂。

“那是时空锚点！”玄戈的意识冲了过去，“抓住它！”

素弦的意识化作银色的数据流，迅速缠住了那根快要断开的金线。玄戈感觉自己的神经系统正在超负荷运转，每一根光弦的震动都变成实在的刺痛，扎进他的大脑皮层。但素弦传来的画面却更加清晰：在另一条可能的时间线里，“新芽号”在翠穹星的大气层里爆开，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不能让它断！”素弦的意识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玄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恐惧。那不是对死亡的害怕，而是对那个他们还没能抵达的绿色星球的惋惜，“那里有会唱歌的花。”

玄戈的联觉仿佛突破了时空的限制。他“看见”了翠穹星上发光蘑菇林在微风里摇摆，还听见了某种低沉的吟唱从星球的地心深处传过来。那些画面直接烫进了他的记忆里。“跟着我调整矢量！”他吼出了一串坐标参数，他的意识与素弦的数据流狠狠撞在一起。

他们在光弦之间协同动作。素弦用意识拨动蓝色的护盾弦，玄戈则死死压制住红色的引擎线；她拆解掉那些紊乱的时空杂音，他再把它们重组成稳定的导航频率。当那根暗金色的时空锚点终于稳定下来时，玄戈看见素弦的意识图景中，长出了一株小小的丶会发光的植物——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模拟翠穹星的生态。

“还有5秒脱离跃迁！”导航AI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玄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看见”索伦的身影出现在舰桥的监控画面里，那个男人正用他的机械义眼盯着主控台，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弧度。

跃迁通道在身後关闭。玄戈感到素弦的意识被猛地抽走，留下的空洞感让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没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了面前的观测屏上。屏幕上显示着“新芽号”完好无损的船体数据，但舰载时钟的数字却让他背脊发凉：比标准时间，慢了整整37秒。

“我们刚刚去哪儿了？”素弦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水汽。玄戈能“看”到她的培养舱里，营养液正剧烈地翻滚着，“那些红色的线……在咬我的光弦。”

玄戈擦掉嘴角的血，指尖在通讯器上快速敲击：“别担心，只是湍流的干扰。”他没法告诉她那个毁灭的未来，更不能告诉她，在那消失的37秒里，他们可能已经看到了索伦真正的计划——一场以殖民为名的屠杀。

链接舱的门“嘶”地一声打开，索伦正堵在门口。他那条金属手臂泛着冷光，义眼的红光扫过玄戈制服上的血迹：“看来牧歌者和星种少女的同步率相当不错。”他用金属指尖突然戳了戳玄戈的胸口，“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优先保护舰船核心，而不是你的小女朋友。”

玄戈猛地攥紧了拳头，後颈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他看着索伦转身离开，那个背影让他忽然明白，被篡改的参数绝不是意外。这个男人在测试他们的极限，也在寻找这根连接着他和素弦的弦，最脆弱的地方。

回到宿舍，终端收到了一条来自素弦的加密信息。没有文字，也没有声音，而是一段意识图景：在扭曲的时空背景里，她用自己的银色光弦紧紧缠住了那根濒临断裂的金线，而金线的尽头，系着一颗小小的丶绿色的星球。

玄戈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屏幕上，联觉带来的耳鸣还在持续。那空白的37秒里究竟藏着什麽？索伦为什麽要冒险把他们引入湍流？素弦看到的毁灭，是不是一定会发生？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

窗外，“新芽号”的引擎重新亮起幽蓝色的光。玄戈知道，不管那37秒里发生了什麽，他们都已经跨过了某个节点。从现在开始，他和素弦的链接不再仅仅是任务，而是在湍流中彼此维系的生命线。

而这条线，已经被盯上了。

他调出素弦发来的图景，用指尖轻轻描摹着那根暗金色的时空锚点，忽然在图景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细节。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红色的引擎光弦旁边，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剪刀。

玄戈的呼吸停滞了。那个身影的机械义眼，即便在扭曲的时空图景里，依然闪烁着清晰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