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序曲
180度的观景窗外,是翠穹星。蓝绿色的星球安静地悬浮在正中央。
玄戈的手指贴上冰凉的舷窗玻璃,顺着晨昏线那道电蓝色的光晕划过。这光,让他想起母亲留给他的最後一块能量电池,在黑暗的掩体里,也曾这样固执地亮着。
“77分钟一次,不多不少。”瓦格纳博士的声音里满是赞叹,他推过来的全息屏上,一条绿色波形正有条不紊地起伏,“GSO能量源的脉动频率,和‘新芽号’的引擎谐振一模一样。”
後颈的神经接口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迅速传遍全身。玄戈听见了素弦的哼唱。很轻,从培养舱里传来。那个旋律的节拍,竟然和波形的峰值,一下,又一下,完全重合。
“把她的声音接进公共频道。”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
瓦格纳博士顿了一下:“可是,索伦刚下达禁令,禁止星种少女的意识信号接入舰桥系统。”
“这不是请求。”玄戈的指尖在控制台上划过,调出素弦的神经图谱,他指着图谱中跳跃的银线,“你看,她在回应。她在用自己的旋律,翻译这颗星球的脉动。”
当素弦的哼唱透过舰桥扬声器响起时,一个现象发生了。观景窗外,翠穹星的极光带流动速度骤然加快,无数光带在大气层表面交织成网。全息屏上的绿色波形与哼唱的节奏彻底重叠,甚至在末端衍生出无数细小的分支线条。
“行星级别生物电共鸣……”瓦格纳博士的眼镜片反射着跳跃的光带,“她在建立某种……双向翻译。”
“我看是系统故障。”索伦的声音从门口插了进来。他的机械义眼扫过全息屏,红色的瞳孔在绿色波形上停了三秒,“伊娃,切断星种舱的音频权限。”
“等等!”玄戈挡在控制台前。联觉让他清晰地感知到,素弦的意识正顺着那张光网穿梭,那些细小的分支就是她的触角,在小心翼翼地触碰这个陌生的星球,“她快找到规律了!”
索伦的金属指节发出液压装置特有的嘶声:“守望天使只需要目标坐标,不需要外星情歌。”他忽然转向通讯器,“轨道武装卫星,进入低轨待命。把所有显示规则几何体的区域,标记为潜在威胁点。”
玄戈的胸口猛地一紧。他“听”见素弦的哼唱变得急促,那些光带的分支开始颤抖。全息屏上突然弹出地面扫描图——在翠穹星的热带雨林区,无数个六边形结构组成了网格状的群落。
“那不是威胁。”玄戈的声音有些发颤,素弦的意识传来清晰的画面:那些结构由发光晶体和活体植物构成,内部流动着与GSO同源的能量,“那是……城市?”
“是靶场。”索伦冷冷地说。他的机械臂在虚拟键盘上敲击,那些六边形结构瞬间被一个个红色方框框住,“计算饱和轰炸的弹药量。”
“你疯了!”瓦格纳博士猛地站了起来,“那些结构的能量波动与生态系统深度绑定,轰炸会引发连锁反应!”
玄戈的联觉突然炸开剧痛。他“看见”那些六边形结构里,有无数光点在移动——不是机械,是生命。它们的生命频率与素弦的哼唱完全同步,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合唱。
“素弦!”他下意识地喊出声,後颈的接口渗出温热的液体。
观景窗外,翠穹星的极光带骤然收缩。原本流动的光网凝结成七个巨大的光环,悬浮在被标记的区域正上方。全息屏上的绿色波形剧烈跳动,素弦的哼唱变成了一段清晰的疑问,带着孩子般的困惑与警惕。
“第13次脉动。”瓦格纳博士盯着计时器,声音发颤,“它们在回应。”
索伦的机械臂重重砸在控制台边缘:“回应就是威胁的证明。锁定光环中心!”
就在这时,素弦的哼唱忽然变调。旋律低沉了下去,节奏也慢了。玄戈的联觉捕捉到她传递的画面:那些六边形结构正在发光,不是武器预热的光。每个结构的中心都升起一株水晶状的植物,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花蕊。
“它们在献花……”玄戈的声音哽咽。联觉让他感受到那些生命的情绪——不是恐惧,是好奇,是一种跨越星际的试探。
索伦的红色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能量聚合反应!准备拦截!”
“不!”玄戈扑向通讯器,“那是和平信号!素弦说——”
他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轨道卫星传来的数据流显示,那些水晶植物的能量读数正在飙升,已达到战术核弹的阈值。观景窗外,第七个光环猛地碎裂,无数光点射向太空。
“规避动作!”索伦吼道,“它们开火了!”
舰桥陷入混乱。玄戈死死盯着全息屏,素弦的意识传来绝望的震颤。他知道那些光点不是武器——是那些生命发射的“种子”,里面包裹着它们的DNA和星球的记忆。
当第一颗“种子”撞上“新芽号”的护盾时,玄戈听见了素弦的哭声。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那哭声里,有被误解的悲伤,有对毁灭的恐惧,还有一丝不屈的固执。
他看着索伦下令反击,看着轨道卫星的炮口亮起红光,突然明白了素弦在哼唱什麽。那不是翻译,是挽歌。为这个即将被战火蹂躏的星球,也为那些还没来得及真正“看见”彼此的生命。
观景窗外,翠穹星的极光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红色瞄准框,一个个精准地咬合在那颗美丽的星球上。玄戈捂住後颈的伤口,血染红了指缝。
他知道,素弦的蔚蓝序曲,从这一刻起,被强行谱上了战争的音符。
而他,必须在第一颗炮弹落下之前,找到重写旋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