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沈知微就起身了。
她把林婉的名单收进袖袋,指尖碰到了瓷瓶。瓶身凉,针没动。昨夜的事还在脑子里转,刺客不开口,士族不动声色,可她知道,有人怕了。
怕新政,怕女人掌权,怕那些被踩在泥里的声音真的站起来。
她走到案前,翻开刚送来的急报。黄河沿岸三日前有堤坝松动的折子,工部没递上来。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叫人去传工部侍郎。
那人来得很快,跪在殿中哭诉天灾难防,说连日大雨冲垮了根基,地方官也无能为力。
沈知微走近他三步,心镜系统启动。
“贪了八十万两……只要拖到秋收,账目就能洗清……死几个泥腿子算什么……”
念头一闪而过,三秒结束。
她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备驾,去黄河。”
禁军连夜调集,医队随行。马车出城时,雨还没停。路上全是逃难的人,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脚陷在泥里走不动。有个老妇坐在路边,怀里搂着个已经断气的娃娃,脸都没擦。
沈知微让人停下,亲自下车查看。孩子嘴唇青,是呛水憋死的。旁边有人说,上游决堤后,村子一个时辰就被淹了,根本来不及跑。
她上了车,一句话没说。
到了主堤,场面更乱。黄水还在漫,岸边堆着尸体,有的泡肿了,有的被树枝挂着。幸存的人蹲在高处,眼神空的。几个官员跪在残堤上迎驾,嘴里说着“天意如此”。
沈知微踩着湿土走上前,雨水顺着她的丝往下流。她让随行工匠挖开溃口附近的淤泥,取出一段夯土。
土一掰就碎,里面夹着烂草和碎石。
她又调来历年修缮账册,一页页翻。七名地方工务官每年上报用银三十万两,实际到账不足十万。剩下的钱,进了谁的口袋,不言自明。
她站直身子,看向那群跪着的官员。
“你们拿朝廷的钱,修的是纸糊的堤?”
没人敢抬头。
她声音不高:“去年冬天,户部拨款二十万两加固北段,你们报的是全段完工。可我刚才看的那段,连地基都没换过。”
一名工头模样的人突然磕头:“娘娘饶命!我们也是听上面吩咐……不这么报,拿不到钱啊!”
沈知微问:“谁吩咐的?”
那人抖着不敢说。
她不再问,转身对禁军统领道:“把这七个人押上来。”
不多时,七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被推到岸边。他们脸上有惊恐,也有侥幸,以为最多贬官流放。
沈知微立在残堤最高处,背后是浑浊的黄河,面前是数千双眼睛。
“你们吃着俸禄,却让百姓替你们受罪。”她说,“今日,你们的血,祭这些亡魂。”
话音落,刀起。
第一颗头落地时,血喷出来,溅在黄沙上。第二个还没跪稳就被砍倒。第三个想求饶,嘴张着,脖子已断。七具尸体横在河岸,血混着雨水往水里流。
现场静了几息。
然后,一个老人扑通跪下,额头砸在地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跪倒,有人哭,有人喊。
“皇后娘娘千岁!”
声音从低到高,从零散到成片,最后像潮水一样涌起来。
沈知微没动。她看着那些跪着的人,忽然脱下外袍,走到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幼童身边,把衣服盖在他身上。
孩子冷得抖,抓住她的袖子不放。
她拍了拍他的肩,下令:“开仓放粮,设棚施药,所有赈灾银两由户部直管,每日上报用度。胆敢克扣者,斩。”
天黑后,营地搭了起来。篝火燃在几处,伤者被抬进帐篷。沈知微坐在临时搭的案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新报——有人冒充灾民,在人群中煽动闹事,说朝廷杀人灭口。
她正要下令追查,外面传来马蹄声。
裴砚来了。
他一身湿透,风尘满面,跳下马直接走过来。看到她衣袖上的血迹,眉头猛地一皱。
他一句话没说,伸手握住她的手。
手很凉。
“你可知,这般狠辣,孤有多心疼?”他嗓音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