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驶近登州港时,咸腥的海风里先飘来焦糊味。
我扶着船舷站起,远处的港口像被啃噬过的骨头,乌黑的船骸斜插在浅滩,断裂的桅杆上还挂着半面焦黑的唐旗,海浪拍打船骸的声音,竟比战鼓更让人揪心。
“李大人,前面就是登州了。”掌舵的老船工声音颤。
船刚靠岸,就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渔民围上来。
为的老妇抱着个哭哑嗓子的孩子,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大人,您是长安来的救星吧?
异族烧了我们的屋,抢了我们的鱼,连刚出生的娃都没放过啊!”
她的衣襟沾着海泥和血渍,身后的渔民纷纷举起断桨、破网,哭诉声被海风撕得粉碎。
我的喉结滚动,说不出一句话。
长安的百姓还在谈论雁门关的捷报,可登州的土地上,早已是人间炼狱。
登州守将李肇带着亲兵匆匆赶来,甲胄上的缺口还没修补,他扶起老妇,对我躬身道:“李大人,让您见笑了。
经历上次被袭之后,我们连出海侦查都不敢。”
他指向港内的造船工坊,“您要的工匠都在那儿,上官大人提前传信,附近沿海的造船工匠全聚齐了。”
跟着李肇往工坊走,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
被烧毁的渔船残骸堆成小山,渔户的草屋只剩焦黑的木架,几个孩童抱着父母的遗物坐在废墟上,眼神空洞。
一阵苍老的歌声突然飘来,沙哑却有力:“潮来船如叶,潮去网满舱。鱼虾肥如脂,炊烟绕桅长……”
唱歌的是个拄着船桨的老渔翁,他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翻涌的渤海,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这是我们登州的渔歌,”李肇低声道,“以前每次潮退,港口都是唱着这歌收网的。”
我驻足细听,“船如叶”三个字突然击中我的心,潮水能托举轻如叶片的渔船,文气为何不能让沉重的战船变“轻”?
我望着渤海的怒涛,文气在体内翻涌。
陆地上,文气能凝实甲胄;
那在海上,文气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让船体变轻却更坚固?
“文气浮航!”这个念头猛地跳出,“以诗词文气注入船体,降低重量却增强韧性,像渔歌里的船,借潮力抗风浪!”
造船工坊设在港边的空地上,数百名工匠正围着一堆木料忙碌,看到我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
人群中走出个穿青色官袍的人,竟是上官婉儿派来的文书。
“李大人,上官大人料到您需工匠,已协调登州、莱州、青州三地造船名师,共两百七十人,部分木料、铁料也已运到。”
他递来一本名册,“这是工匠名单,其中有三位老匠师,曾造过龙舟。”
老匠师姓王,头胡子全白了,手里还攥着把刻刀。
我把让船体变轻却要更坚固的想法说出来之后,王匠师说道:“李大人,您说的文气浮航,我听着新鲜。
但战船要抗风浪,龙骨必须用硬木,可硬木沉重,怎么轻得起来?”
我指着院角一根碗口粗的樟木:“取一段来,我给你们看。”
工匠们立刻取来樟木,我抽出随身的狼毫笔,在木头上以文气刻下“潮来船如叶”五个字。
原本沉重的樟木段,竟轻轻飘了起来,悬在半空打转。
工匠们惊呼出声,王匠师快步上前,伸手去接,樟木落在他手里,轻得像片羽毛,可他用力一掰,木头却坚硬如铁。
“这……这是神技啊!”他声音颤抖,“既轻又坚,真能造这样的船!”
工坊里的欢呼声震得棚顶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