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将南殷上下屠戮殆尽,将这片土地彻底化为焦土,你才满意?我萧氏已退让至此,你为何就不愿给南殷一条生路?!”
“淮北十三州,岁贡加倍还不够麽?!”
外面,羽涅在後窗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音调,心下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她也不知桓恂为何不答应这样的议和条件。
在她看来,为了避免更多耳朵生灵涂炭,他们应该答应的。
屋子里面,桓恂并未因萧成衍的话而动怒,反而松散向後靠入椅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不掩饰杀意。
“不够。”他轻吐出这两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砸碎了萧成衍最後的希望。
“当初我给你说得还不够清楚麽?我要萧道遵死,萧王室也必须灭亡。”
说罢,他微微前倾身体,一字一句,如同宣判:“你问我为何?这就是答案。”
萧成衍的脸色在桓恂那句“萧王室也必须灭亡”中彻底失去血色。
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他自知理亏,但只能说出自己来的另一个目的。
“是,我兄长他十恶不赦,他不该当初在徐州,为一己私欲,夥同赵书淮,屠戮赤隼一族,是他罪该万死。”
他眼中满是痛楚与挣扎:“可王室其他人何其无辜,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桓恂,算我求你,放过他们。”
“我兄长犯下的罪孽,我来偿,你若非要一条命才能平息怒火,拿我的去,只求你留他一条生路!”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自桓恂喉间溢出,带着无尽的嘲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烛光在他身後跳跃,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无比嗜血。
“无辜?”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你跟我说无辜?”
他一步踏前,逼近萧成衍。
“十二年前,萧道遵在徐州围猎,只因我阿姊不肯屈从于他的淫威,反抗了他,他便当场杀了她全家,引得她自杀。这还不够,整个赤隼族为了向他讨一个公道,他却夥同赵书淮,将整个赤隼族男女老幼,近百条人命坑杀。”
“他们做错了甚麽?为了一个公道,就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
桓恂双眼赤红,一字一句道:“现在,你告诉我,你们萧王室,有谁配得上‘无辜’这两个字?你,又有何资格,站在这里,求我放过他?放过你们?!”
窗外的羽涅呼吸猛然一窒,下意识擡手捂住了嘴,阻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她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知道严岳与赤隼族的湮灭有关,但不知导致赤隼族灭亡的凶手竟然会是萧道遵跟赵书淮。
赵书淮……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他在怀远会先斩後奏了。
她想起他逼退萧道遵时的兴奋。
想到他每一次从战场归来的亢奋,吻她时那带着毁灭意味的灼热。
想到他谈及萧道遵时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时的她以为他只是开心,在此刻她终于明白,他是为何开心。
“桓恂。”
她听到厅内传来萧成衍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彻底放弃挣扎的沙哑。
她侧眸,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萧成衍撩起衣袍,在桓恂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重重地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我兄长对不起你,我不敢求恕,只求将军给我萧氏妇孺,一条活路。我愿,承担将军所有怒火,献上我的命。”
他知道任何言语在这样血海般的仇恨面前都苍白无力,唯有行动说不定才能化解。
于敌帅面前,行此五体投地之大礼,无疑将王族的尊严已完全碾碎。
但此时的萧成衍已不是为了他自己,甚至不是为了萧道遵做这一切,而是为了给萧氏留下一丝微末的血脉。
桓恂垂眸,冷眼看着伏于脚边的萧成衍。
他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并未激起他半分怜悯,他冷笑道:“求我没用。”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萧道遵罪有应得,你们萧家王室,同样罪有应得,你回去吧。”
说罢,他绕过跪伏在地的萧成衍,朝厅外走去。
“桓恂!”萧成衍不甘地叫住他:“你为甚麽一定要赶尽杀绝?”
闻言,桓恂脚步停住。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丢下最後一句判决:
“好好珍惜这最後的日子吧,广宁王殿下。”
“你们的好时候,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