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血泊中的萧道遵不知为何,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丶诡异,充满了嘲讽,但在场无人有心去理会他。
羽涅根本不理那笑声,她只是看着桓恂,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和挣扎。
“放他们走。”她再次用力,血珠沿着脖颈滑落,染红了素色的衣领。
看着她脖颈上不断渗出的鲜血,桓恂脑海中疯狂地闪过无数画面,漫天火光中的惨叫,给他起名的阿姊,散落一地的残肢,背上嵌着数支箭矢的族人。
而浓稠温热的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灌入他的口鼻,在尸堆缝隙里,他奄奄一息透过尸骸的间隙,看到萧道遵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俯瞰着这片他一手制造的人间炼狱。
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巨大的痛苦快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彻底撕裂。
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手里象征复仇与恩义的刀,仿佛有千钧重。
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他发红的眼角滑落。
望着这一幕,羽涅心脏抽痛,快要呼吸不上来。
“呃啊——”
一声不再是痛苦,而是极度憎恨与厌恶的怒吼从他胸腔中爆发而出。
他厌恶这把逼他在恩义与挚爱之间做抉择的刀。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刀它狠戾决绝地扔了出去。
长刀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翻滚着滑出很远。
刀离手的瞬间,桓恂宛若被抽空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
独孤楼君他们看见这一幕,都松了口气。
很久之後,桓恂不再看那把刀一眼,而是转向羽涅。
他输了。
输给了自己内心深处无法彻底泯灭的,对她的爱,以及那被她用生命唤醒的,最後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无辜生命的恻隐。
大殿前的空地上一片死寂,只剩下萧道遵那断续而诡异地低笑。
羽涅望着他,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疼得无法呼吸。
她知道他扔掉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他的半条性命,是他十二年来存活的意义。
“桓恂。”她轻唤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向他走去。
她只想抱住他,用自己的一切去填补他此刻内心的空洞与破碎。
她擡步的瞬间,她无意间扫过他背後残破的宫阙高处。
一道细微的寒光,正从一处垛口後悄然亮起。
她的瞳孔紧缩成一点。
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
她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朝他飞扑而去。
她撞进他怀里的同时,他听到了一声皮肉被撕裂的沉闷的异响。
桓恂愕然低头。
只见锋利的箭矢刺穿了她胸口的血肉,箭尖已从堪堪抵在他身体前。
羽涅浑身一震,踉跄了一下。
他下意识收拢手臂搂住她,掌心触及一片温热黏腻。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轻飘飘倚靠着他。
她仰起脸,努力地想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可嘴角刚一牵动,一缕鲜红的血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唇角。
宫阙高处,韩介的手指还僵在弓弦上。
当羽涅身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时,他脸上骇然不已。
原本奉命埋伏桓恂的他,这时显然没料到自己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下方的范天等人顺着箭矢来路擡头,瞬间锁定了韩介。
“来人——!”范天的怒吼着:“护驾!拿下逆贼!”
这一声令下,一部分北崖军有序往韩介所在的地方而去。
“封锁所有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而关政一边厉声下令,一边已拔出佩刀,身形如电,亲自带着一队精锐直扑韩介所在的地方。
另几名将领则迅速收缩阵型,在桓恂周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刀剑齐出,寒光凛冽,所有人皆面向外,警惕着可能从任何角度发动的第二次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