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火光映亮阿日斯兰发亮的眉眼,在冬夜里他仿佛自带温暖,从容得往风檀旁侧一坐,道:“我同他待得时间不长,比起了解他,我了解你更多。”
风檀来了兴趣,道:“那麽在殿下眼中,他如何,我又如何?”
阿日斯兰摸着下巴思索一瞬,评价道:“他像毒蛇,擅蛰伏,在敌方出其不意时将尖牙狠狠刺入敌方心脏,可却沉不住气,有震撼朝局之心,却难成其势。至于你嘛。。。。。。像是长生天底下雪山中的孤狼,表面恬静,实则浑身野性,不逊于官场,不满于这世道,甚至想要掀了这世道,我说得对麽?”
风檀擦拭狙击步枪的动作一顿,侧眸看向阿日斯兰的脸庞,定了一瞬後方道:“草原上的儿郎都像你这般心思缜密麽?”
“那不能够,”阿日斯兰爽朗一笑,叼着根枯草放在口中嚼,“我是长生天下最睿智的儿郎,他们跟我可不到一块去。”
风檀也笑道:“自大。”
夜色如墨,篝火光芒橘暖,映照出四周松树的轮廓。斑驳陆离的光影中,阿日斯兰低声哼唱起草原上的歌谣,“ргнуудамбэлчээр,Талхээрталдморьдгйлдэн,Баатарлагдайчидминь,энддуулахнь,Эрэлхэгзоригтдайчид,талдээр。”
风檀听不懂,侧眸看向他专注英挺的脸庞,轻声问道:“这是什麽歌?”
阿日斯兰道:“家乡的歌,索塔哈民间小调,额吉在我小时候经常哼唱,自然而然我也就记住了。”
风檀收了狙击步枪,伸出手指烤着篝火,声音低柔,“你想家了吗?”
阿日斯兰没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要回家,索塔哈的寒冬不好过,萧湛要尽快当上皇帝履行诺言才行。”
擎苍微微展翅,羽翼轻拍,自松树上飞到风檀身畔,它的羽毛像是暗夜中的墨玉,闪烁着淡淡的银辉,阿日斯兰来了兴趣,道:“它比草原上的鹰体型都大,纯种得很,这样的海东青,着实不多见,你倒有本事,能驯服此类鹰王。”
“不过,”阿日斯兰话锋一转,看着风檀和擎苍亲密互动的样子,思考道,“玩弄鹰隼之人,未料鹰啄之痛,你别靠它这麽近,小心些。”
擎苍鸟喙啄在风檀颊边,又用头部顶端的羽毛蹭她的鼻端,风檀眉弓微动,道:“它知道轻重。”
阿日斯兰道:“也是,玩鹰的人,一般也不会轻易被鹰啄了眼嘛。”
玩鹰的人,一般也不会轻易被鹰啄了眼。。。。。。
风檀抚着擎苍羽毛的手指一顿,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事情进展到现在,一切都太过顺利,萧殷时站在权利金字塔的顶端,他们却能不花一兵一卒就将萧殷时胁迫离宫,因此风檀一路上心中都不太安稳。
她一直认为萧轹灵是萧殷时的合作夥伴,两人缔结鸳盟是各取所需,但倘若萧轹灵从始至终都只是萧殷时的棋子呢?
或许她的死,本来就是萧殷时意料之中的事,目的是将靖德帝萧颂韫一脉彻底一网打尽!
风檀倏然站起身来,匆匆走向林中木屋。
阿日斯兰看她脸色不对,跟在身後道:“怎麽了?”
风檀推开木屋紧闭着的门板,入目所见血痕数片,护着萧湛的侍卫被人一剑钉在了木板上,他眼眸大睁,里面尽是不可置信。
风檀陡然便想到被萧殷时拆破女子身份那晚,那个行刑官也是同样的死法,被他一剑钉在墙上死不瞑目。
目光稍移,在木屋西南角落方向,萧湛被男人狠狠摁在燃着炭火的铁坛之上,後背烧透了的味道焦烂难闻,他嘴巴大张,下颌处是萧殷时紧钳着的手指。
一条花蛇尾端在他口中摆动,蛇身已被他吞入大半,木屋门突然被人打开,萧殷时顺着声音看向风檀。
男人漆眸中的冷感足以让人寒颤不停,他看着风檀震惊的双眸,毫不在意笑了笑,手指捏合萧湛的嘴巴,蛇身从中截断,鲜血炸开,仅剩的一小截蛇尾掉落到了硬石板上已被人拆下的镣铐上。
风檀见过萧殷时的残暴,但他总能轻而易举的突破她对于他残忍的认知。她从一开始就该想到的,一个在锦衣卫指挥使上任职近十年的人,必定早已玩转诏狱各种刑罚,并且深谙其道,就算双手双脚被拷又怎会解不开镣铐?
他以身作局,机关算尽,所有人都在他的棋局中。
萧湛在地上痛苦挣扎,萧殷时将毒蛇塞入他口中的时候,花舌毒牙深深刺入他的腮肉,此蛇毒类霸道,中之必死。
萧殷时站起身来,血染的衣衫和脸上微妙的神情让他整个人在灯火中显得幽昧低诡,好似没有感情的魔物爬上了人间道,漆眸攫住风檀已安静下来的脸庞,道:“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