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窗纸漫进来时,楚羽正用银簪小心地挑开玉清霜眉梢的焦痕。那处的皮肉被天雷灼得皱,稍一用力就会渗出血珠,他挑得极慢,簪尖沾着点清凉的药膏,蹭过皮肤时,见她睫毛颤了颤,却没醒。
这几日她总在昏睡,醒着的时辰加起来不过两个时辰。每次醒了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眼里的光淡得像快灭的烛火。楚羽知道她在熬——神魂的伤是钝刀子割肉,疼得缓,却熬人,夜里常能听见她在梦里闷哼,指尖攥着被褥,把锦缎都掐出了皱。
“师尊,该喝药了。”他把温好的药汁凑到她嘴边,声音放得软乎乎的。药是他按糖糖给的“伪方子”熬的,加了点安神的海心草,治不了本,却能让她睡得安稳些。
玉清霜没睁眼,却轻轻启了唇,喝了两口又偏过头,喉间溢出点低哑的气音:“苦……”
楚羽连忙拿过碟海葚子,剥了颗最圆的递过去:“甜的,含着就不苦了。”果子的甜香混着药味漫开,她果然没再推拒,含着果子慢慢咽了药。
他蹲在床边收拾药碗时,听见院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跟着是侍从压低的惊惶声:“小公子!您快别看!”
楚羽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窗边——刚撩开窗帘一角,就倒吸了口凉气。
府外的空地上躺着具百姓的尸体,衣衫褴褛,胸口有个碗大的血洞,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的。几个守城的卫兵正哆哆嗦嗦地往车上抬,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而头顶的天空上,几头青鳞巨龙正盘旋着,鳞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其中一头龙的爪尖还沾着点暗红的血——显然,这百姓是被龙爪拍死的。
“是……是城东卖菜的老王头……”守府门的护卫凑过来,声音抖得像筛糠,“刚才他往府这边走,想求小公子您……求国师救救他孙子,说他孙子快饿死了……没成想刚走到街角,就被天上的龙……”
楚羽的指尖攥得窗棂都泛了白。他知道凌月瑶为什么这么做——她是在施压,用百姓的命逼他出去,逼玉清霜低头。这法子阴狠,却最有效,凡人的恐惧像野草,一点火星就能烧遍全城。
“把人好好葬了。”他哑着嗓子说,从储物袋里摸出袋银锭递给护卫,“给他孙子送过去,再加点粮食。”
护卫接过银袋,喏喏地应着,却没敢动,只是偷偷瞟了眼天上的巨龙,眼里的恐惧更重了:“小公子……这龙总悬在天上也不是办法啊……昨日城西也死了人,是个孩子……就因为抬头多看了龙一眼……”
楚羽没说话。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巨龙,那些青鳞在光里闪得刺眼,像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他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他出去,跟凌月瑶走,这些龙就会离开,百姓就不会再死。可他不能走。
“我知道了。”他挥了挥手让护卫退下,转身回了卧房。刚走到床边,就见玉清霜醒了,正睁着眼看他,眸底的光比往日亮了些,却带着点冷。
“你都看见了?”她问。
楚羽点点头,蹲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没事的师尊,我已经让人处理了。您别担心,好好养伤。”
“担心?”玉清霜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血沫的腥气,“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连自己都护不住,哪还有资格担心别人?”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他泛红的眼尾,“楚羽,你走吧。”
“我不走!”楚羽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带着点急,“我说了不走的!那些人是该死!是他们自己要往府这边凑!跟我们没关系!”他故意说得狠,想让她安心,可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他的眼眶红了,眼泪没忍住,“啪嗒”一声掉在了被褥上。
这眼泪半是演的,半是真的。演给玉清霜看,演他的“软弱”“愤怒”,演一个少年人在恐惧里的崩溃;真的是因为那具尸体,因为护卫颤抖的声音,因为这满城的绝望——他不是善茬,可看着无辜的人像蝼蚁一样被碾死,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似的疼。
“傻小子……”玉清霜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指尖凉得像冰,“哭什么?这世道本就如此,弱肉强食。凌月瑶是龙族翘楚,她要杀人,谁拦得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残忍的清醒,“你留下,只会跟着我一起死,还会连累更多人。”
“我不管!”楚羽抓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手背上,哭得更凶了,“我就想跟师尊在一起!他们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师尊活着!师尊你别赶我走……求你了……”
他哭得浑身抖,像个被吓坏的孩子,把“人设”演得十足。可埋在她手背上的脸,眼神却冷得很——凌月瑶,你最好别逼我。
玉清霜没再说话。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哄孩子。过了很久,久到楚羽的哭声小了些,她才低声说:“去看看外面吧。别总守着我。”
楚羽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松快些,点了点头,却没起身,只是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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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府外的哭声更响了。楚羽透过窗缝看见,一群百姓举着锄头扁担围在府门外,为的正是前日被他赶走的户部侍郎。那老东西站在石阶下,对着府里喊:“楚羽!你赶紧把那废人交出来!让凌仙师带龙走!再这样下去,全城的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对!交出来!”人群跟着起哄,“是你引来的龙!你就得负责!”
“把国师扔出去!扔出去龙就走了!”
楚羽的眸色沉得像墨。他慢慢站起身,往外走——刚走到廊下,就见侍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公子!不好了!他们……他们要冲进来了!”
户部侍郎大概是觉得人多势众,竟真的挥着拐杖往府门冲:“砸门!把门砸开!把人拖出来!”
楚羽站在廊下没动。等那老东西的拐杖快碰到府门时,他忽然抬手,指尖凝出道淡金的灵力——元婴三层的灵力虽弱,却足够拍碎凡人的骨头。
“噗——”
灵力擦着户部侍郎的耳边飞过,砸在他身后的石墙上,震得碎石四溅。人群瞬间静了,户部侍郎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尿了裤子都没察觉。
“谁再往前一步。”楚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扫过人群,“他就是下场。”
他没杀人,却比杀人更吓人。元婴修士的威压散出来,像块巨石压在人群心头,刚才还叫嚣的人纷纷往后退,眼里的愤怒变成了恐惧——他们忘了,这小公子不是凡人,是能和巨龙对峙的“仙人”。
“我知道你们怕。”楚羽的声音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我也怕。可你们以为把我师尊交出去,凌月瑶就会放过你们?”他抬手指了指天上的巨龙,“她要的是我。我不走,她就会一直杀人,直到我出去为止。你们现在冲进来,不是帮自己,是帮她逼我。”
人群鸦雀无声。有人低下头,有人偷偷看天上的龙,眼里的恐惧掺了点犹豫。
“给我五天时间。”楚羽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五天后,我会去碎沧海。到时候不管输赢,我都会让凌月瑶带龙走。这五天里,谁敢再闹事,或者再提‘交人’两个字——”
他没说完,只是抬手又拍了道灵力在石墙上,这次石墙直接裂了道缝。
人群彻底散了。户部侍郎被人拖着走了,走的时候还在哭,嘴里含糊地喊着“饶命”。府门外很快空了,只剩下风吹过石阶的“沙沙”声。
楚羽站在廊下没动。直到天边的云都染成了橘色,他才慢慢转身回卧房——刚推开门,就见玉清霜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脸色依旧白,却比早上好了些。
“你回来了。”她看着他,眸底有了点笑意,“元婴三层了?挺快。”
楚羽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刚才没藏住修为。他走过去蹲在床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尊给的灵药好……还有……还有跟师尊……跟师尊一起睡的时候,总觉得灵力涨得快。”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像个不懂事的少年,脸颊还红了红。
玉清霜的耳根果然泛了点粉。她别开视线,咳了两声:“没正经。”却没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
楚羽趴在她的膝头,听着她的心跳——比前几日稳了些,却还是弱。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神魂的伤在慢慢恶化,撑不了五天了。
“师尊。”他忽然小声说,“五天后,你别去碎沧海了。”
玉清霜的指尖顿了顿:“我不去,你怎么办?”